流水席一样的男人

在二十三岁那年,轲真南的生活突然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或许跟自己的年龄有关,也或许跟别人的年龄有关,无论如何,她被一双命运的手推到了自己还未开始的人生之前。在此之前,她对“人生”没有思考,甚至没有意识。只有哲学家才思考人生。

她不屑的说。她总以为自己的人生还未展开,而一旦展开,必定锦绣繁华。

所以,一时的不如意或者说年轻时候的不如意又算得了什么呢?她不怎么在乎。

二十三岁那年,轲真南正在北漂,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单纯地想找一个地方工作,而那个地方正好有自己的同学,她去挤同学租下的地下室,从地平面上通下四十五级石阶,走下去,就是她和茉莉住的地方,没有太阳,但是有洗澡间和厕所。轲真南白天在公司里做小职员,晚上回到出租房就煮泡面吃,茉莉有男朋友,不常来,她住的心安理得,得了工资之后的第一个月就开始分摊房租。一个月之后,轲真南去隔壁邻居家串门,发现邻居的房间里竟然有一扇窗户,问及价钱,比她们的房间多出二百块钱,“真贵”轲真南说,但是她内心喜欢那个能在白天见着太阳,一睁眼就知道天亮了的房间。

公司在北京的西城区,房子漂亮的不像样子,小区里还有泳池,当然价格也很好。三万起底。这些都是大斌告诉她的,大斌是她的同事,人很好,经常帮她解决工作上的一些难题,当然轲真南很懂分寸,公司里有一半的青年是有对象的,她刻意跟每个男同事都保持距离。但是,这种分寸并没有起到应有的避嫌作用。有同事开起她跟大斌的玩笑,首先是当着她的面说大斌喜欢她,后来是当着她和大斌两人的面,真南不喜欢被人开这样的玩笑,她果断疏远了大斌。大斌无疑是喜欢她的,因为大斌从没有当着她的面儿嘲笑过她,大斌嘴贱贱的,不怎么善待无辜的同事,她是例外。

真南给家里打电话,妈妈突然问起有没有对象的事情。一时虚荣,真南应了有,报了邢折的名字,邢折是她的上司,她对他不能不说没有好感。因为邢折很像她中学时期暗恋的一个男同学,那个男同学曾经跟他同桌,上课经常睡觉,但是却常年稳居班级前三,没错,真南喜欢聪明成绩好的男生。挂掉电话,她发觉自己变坏了,开始撒谎了。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像失掉童贞。

大斌被疏远之后,还是会默默关心她,默默的眼神,默默的释放他的好感。真南那时候是真的漂亮,除了大斌喜欢她,川齐也喜欢她,川齐的喜欢非常直接。拜托了茉莉把真南约出来一起吃饭,当然在此之前茉莉已经将川齐的心思表达到了。真南没有拒绝川齐的约会,因为一起同来的还有邢折。饭后,邢折送真南回去,在下车的时候,真南跟邢折说了喜欢他。邢折是个成熟市侩的男人,真南忽视了这一点,她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但是也并不怎么伤心,吃了一肚子的风回到昏暗的出租屋,她还能笑着和茉莉说起当天饭局上川齐的丑态,她很同意茉莉的话,川齐太花了,而且脸长得太黑。中间也提起过邢折,没有跟茉莉分享自己的秘密,她打定主意,在这件事上做个守口如瓶的人,这样做,就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做过那件鲁莽的事情一样。并不担心邢折会告诉谁,他对于真南的表白,几乎没有太大的反应,既不感到羞涩也不感到惊讶,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这样很好,一切明察秋毫。

真南在次年春天正式向公司提出辞职,她应聘了一家工作室。在五环外,坐车到那里需要四个小时,当时座位正前方是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子,学生打扮,真南发现他长得很帅,于是把头转向窗外,她想起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她的小表妹就很喜欢长得特别好看的男生,她对她的品味一直都嗤之以鼻,直到某天遇见小表妹喜欢的那个人,突然觉得还是自己见识浅薄了。她喜欢聪明的成绩好的,表妹喜欢漂亮的帅的,自认自己高她一等,其实,表妹好像更挑。长得漂亮跟生的聪明一样,都是百里挑一的难啊。

这种人无论如何都让人讨厌不起来,只有一种人让人讨厌,就是普通而不自知的人。比如茉莉的对象。

茉莉的对象跟茉莉都是真南的大学同学,同一个班级。茉莉起先对他没有什么印象,只是因为是茉莉的对象,接触才多了起来。茉莉喜欢他吗?无疑,因为茉莉已经在考虑和他在哪里安家的问题,但是这个男人值得托付吗?未必。

有一次他来出租屋等茉莉,只有真南在,聊天聊到了他和茉莉的恋爱史,他表现的心不在焉,正打算结束尴尬的聊天去邻居家晒个太阳,他嬉皮笑脸地对真南说:“你知道我也喜欢你来着吧。”

真南想过,要不要把这件事委婉地告诉茉莉,思索再三,什么都没说,连劝她小心的话都吞进肚子里。她觉得自己有时候可以做一个女包公,在那种时候应该拍案而起,大喊放肆。

没有大喊放肆的勇士行为,只得自寻个桃花源。五环外在她看来是个不错的归宿。

辞职之前,瞒过了所有人。辞职信交出去的那一刻,就尘埃落定。川齐还要请她吃饭,她说无功不受禄。川齐朝她伸出魔掌,他爱开那种捏人脸玩的玩笑,但是真南觉得并不好笑,她知道他已经新找了女朋友,男的也要守男德的。她龇牙咧嘴地跟个小地鼠一样凶人。川齐问她需不需要帮忙,真南说自己顶半个男人,川齐的黑脸写满无奈。茉莉问她晚上要不要去吃饭,邢折邀请的。想了想,还是去了。原本是想看看邢折的新女友,但是很遗憾没有看到,邢折表示真南以后就是自己的妹妹,真南只当听不见。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原来被人拒绝是有福利的,可以大大增加自己装腔作势的底气。拒绝女人的男人脸上就写着“我欠你的”,真南最后给邢折敬酒,她知道,人家根本不欠她的。

五环外是另一个世界,跟西城区不一样。西城区有很多写字楼里走出来的高级白领,她们随便在手上捧一杯咖啡都是高级尊贵的姿态。腹有诗书气自华,应该是这么来的。相比之下,五环才是他们这种小人物呆的地方。一个小区几十栋楼,每一栋楼都盖到天上去,生怕浪费了高层的空气。上班的第一天,认识了新同事贾亮,贾亮很热情,热情的有点不像话,帮她找房子,看房子,还看稿子。老板老狼告诉真南,贾亮就是一个很热心的人。贾亮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生?真南想,这算不算热心的问题。对贾亮尴尬的笑一笑,表示自己跟他还没有那么熟。

工作稳定之后,老板娘突然替办公室的单身女青年操持起处对象的事儿来,美其名曰肥水不流外人田。

真南是重点对象,因为她正好到了该谈一场恋爱的年纪。老板娘私下里神秘兮兮地问她觉得建军怎么样?真南连连摆手自己并不着急,老板娘一副很懂的表情,再三表示建军是个三好青年,人好,脾气好,能力好。真南说,自己真的不着急。她不喜欢建军的原因自己再清楚不过,她认识真正的建军。

她那时候和另一个女同事还有建军一起合租房子。建军没有绅士品格,和她们两个抢厕所,指责女同事的猫咪掉毛,把自己的湿衣服搭的满阳台都是,公共区域的卫生打扫从来不做,完全没有相互分担的概念。不是个好室友,同样也不会是个好男友。

无法拒绝老板娘的好意,真南想方设法让建军讨厌自己,猫咪经常被偷偷放出去跑到他的房间,把他晾的湿衣服给挤到一边,制作卫生值日表贴在墙上强制执行。真南得逞了,好长一段时间老板娘不在她面前提起建军,但是很快建军换成了另外的适婚男青年。

其中有一个是大学老师,老板的朋友。真南觉得自己的资历实在是配不上人家,趁着人家还没出来的空档便偷偷跑掉了,她凭什么能让一个大学老师看上自己呢?可是她也不能让大学老师有机会看不上自己,那多丢人。老板娘因为这个事情生了她好大的气,说她破坏了她精心安排的一次约会,真南心生愧疚,当即表示自己下次绝对不会再这么不识好歹。

于是,有了认识钱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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