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行,大道为简。阴影背面,始终是不灭的阳光,人心之下,又将称量几斤公义。顾常厅今年二十七,是个懒散的社畜,没有梦想,没有野心,仅存的一丝野望也被平淡繁杂的生活消磨了。“老板,麻烦结下账。”他将挑选好的菜摆上收银台,从磨损出破洞的牛仔裤里掏出了七八年前的旧款手机调到了付款码界面,收银员利索的扫了一下。他提着一小兜菜出了超市,心里就习惯性的算着今日的花费总额。“土豆两个一块二,吃两顿。面条八块九,吃十顿。青椒两块,吃四顿。西红柿两个五块,吃四顿……”心里的算盘打的震天响,面上却依然不显山露水。算到最后,他无奈的惆怅着,“这个月工资三千二,扣掉吃饭钱,租房钱,水电费,物管费,保险费,还要给老爹寄三百,成年人的世界真的好不容易啊。”适时的他想起了曾经只用伸手找爹要钱的青春岁月,没良心的想,“要是能让我爹再养我几年就好了。”街上轩轩嚷嚷,各种车辆鸣着喇叭争着道路,扭进狭窄的缝隙里穿行。顾常厅扭头看了一眼身边鸣笛不停的红色小汽车,想着,“这大哥路怒症啊!”接着他细眼一瞧,好像是个蛮有风韵的女人,单身至今的他咧嘴笑笑,哼着小曲离开了。突然什么异物迎风进了眼睛,他难受的挤巴几下左眼,生理性的泪水沾湿了眼睫毛,还没等他换手搓眼,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几声惊恐的尖叫,顾常厅只感觉身后似有滚烫的热浪袭来,不过瞬息,他的身体就被一块坚硬的物体不可抗力的击飞出去。剧痛,晕眩。他费力的睁眼,浑身像被碾土机用力碾压过一般刺痛,骨头应该碎了,甚至可能插进内脏了……尤其是背部的疼痛,更是死死牵拽住他的脑干,让他连呼吸都困难,他整个人僵疼的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任何思绪都混乱不堪,只有两句话纠缠在他的大脑,一句是,“爹……好痛。”还有一句是,“我会不会死。”他模糊的视线里,是滚落了一地的,自己刚刚精挑细选出来的新鲜蔬菜,现在沾了土,脏兮兮的。让他昏迷前最后一抹意识是,“浪费了……”模糊的景象退去,他突然浑身抖了个激灵。面前的是不耐烦的盯着他的收银员。收银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瘦瘦小小的,此时眉间深深勒出一道深痕,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位不好惹的大妈。”多年的社畜经验让顾常厅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让这位女士满意的扫了码,自己提着菜在超市门口独自凌乱。依然是闹市,依然是刚才眼前的那幅蓝天白云街景图。“为什么?刚刚是我臆想出来的吗?我靠,什么情况。我刚刚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击飞出去了,然后躺在那里了。他的视线缓慢挪到一片平坦的水泥地上,手心渐渐洇湿了,心里更是一阵发毛发寒,像是被一只无形的鬼手自身后抓住了脊梁轻轻抚弄,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它用力攥住害死。到底是真还是假,他已经不敢深思了,只能一次次麻痹自己,“怎么可能是真的,真是搞笑,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掉!”但前进的足却始终迈不出那关键的第一步。路过的人会偶尔瞥一眼这个抬着脚不往前迈的奇怪男人。突然一声惊鸣令他血液凝固,他骤然抬眼望去,红色小车!一阵恶寒袭来,心渐渐沉入了海底,冰冷刺骨。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车内的人,女人一方轻轻撩动长发,一方不间歇的拍着喇叭。心里突然生出一股猎物受到生命威胁时会产生的寒冷警觉,他几乎是霎时拔腿就跑,疯了一般冲进超市,不顾阻拦的将自己塞进了超市的储物间。撞倒了一堆纸卷,他就抱腿蜷缩在其中,匆匆追赶进来的收银员怒容满面的怒斥他,声音尖锐刺耳,他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瘦小的女人,愤怒燃烧了她的脸,使她此时看起来狰狞可怖,但她始终离自己一米远,估计是害怕自己是个精神病,身上藏了把刀子,会突然起身捅她一刀吧超市门外骤然响起一阵振聋发聩的爆炸声,女人吓的一声尖叫,抱着头蹲了下来。顾常厅扯嘴笑笑,掩面哭泣起来。之后他递给收银员五块钱,自己提着菜出了超市的门。事故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坐着女人的红色小车此时已一地残骸,甚至都不用想女人如何了。他顿涩的挪动视线,当看到自己上次趴的水泥地时,心狠狠的被攥住了,那是一滩血迹!围住的警察,密实的警戒线,周围群众惊恐未消的眼神无不告诉他,刚刚这里有个人,以跟他相同或不同的方式死去了。他的耳朵里塞满了各种嘈杂的,绘声绘色的描述性句子,“那个人眼球都被砸出来了!直接开颅!”“整个人直接折成两半了,肠子都洒了一地。”“不对吧?我记得他明明……”一路上他都患得患失,整个人仿佛处于游魂状态。提钥匙开了门,屋内黝黑郁塞,透着浓浓的不安定感。他迅速开了灯,冷白的灯光照亮了这个不大的蜗居。屋虽小,设施全,干净整洁,倒也算个不错的住房。他转身将门反锁,买了菜也无心做饭,顺手将塑料袋丢在了餐桌上,魂不守舍的走进了卧室,将鞋踢掉就钻进了被窝。松软的被子裹住身体,惨白的天花板裂了几条缝隙,像孕妇妊娠期肚皮上爬满的花纹一般。今日发生的恐怖事件依然历历在目。他的大脑混乱异常,像塞了一团乱絮又被人翻来搅去似的。“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两眼直楞楞的盯着这些裂纹,脑海里全是那一声巨响,滚落在眼前的,沾了灰的西红柿还有轻轻撩发的女人。“为什么我还活着?不对,我死了吧,刚刚外面地上躺的那个尸体为什么不能是我呢?”他神经质般紧绷的想着,“我死了吧,我现在肯定是鬼。听说鬼死了以后会不断重复生前的死亡行为,我刚刚已经算是重来了吧,我会不会一睁眼又回到超市。”命运的离奇性就是告诉你,你永远猜不到你会迈入它为你准备的哪条路,又将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会收到什么样的结局。你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并且告诉自己,“这条路一定是最好的。”无法预知的危机,无法捕捉的先机。黑天鹅在命运之路上昂首,垂眸注视着茫然无措的顾常厅。顾常厅并不流畅的人生路,此时更是跌入了深深的幽暗之谷。但与以往遇到的磨难不同,此次遇到的,关乎性命安否。一夜未眠,长灯如昼。顾常厅睁着熬满红血丝的双眼,在床上躺了一夜。浑身僵硬酸痛,但他不想挪动身体。在太阳落足于东山前,他一直在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可惜他还活着,整个世界也依然对他露着和善的冷淡面容。一直躺倒头昏脑涨。他起身,挑开窗帘。窗外温暖的光入侵了他的小屋,一种往生的错觉从他心中生出,他像是个新人,对自己的四肢富有好奇似的,举起双手,摊开双掌细细凝视。清晰的掌纹蓄满了阳光,他又握了握手掌,他从未感受过自己原来对身体的运作有如此清晰的感触。这种情绪令他内心的幽暗一荡而清。他看向窗外碧绿的树丛,以及星星点点的野花,想了一会儿,得到了一个结论。“我已经27了,每天苟且的活在世上,怯懦又屈辱,怕被骂,怕失败,怕赌输了一无所有,怕东怕西,靠着微薄的工资度日,现在的日子更是一眼就望的到头。老爹也死了,世界上也没有我牵挂的人了。就算我突然死了又怎么样呢?”他往后退了几步,砸在了床上,一阵黑浓的困意卷席大脑,不消多时他便响起了鼾声。房间里除了他的鼾声以外,再没有其他声响,反差之下,便显得格外静谧。呼声规律的起伏着,像农村里被风一吹便伏腰如波涛的麦田一般。在他本应注视一切,此时却蒙受着黑暗的左眼的眼皮上,渐渐凝出一粒血红色的痣,似乎这痣让他感觉不适了,睡梦中的他皱着眉头,抬手拍了一下这粒痣。又垂手睡死了过去。“轻轻的告诉你,我在春天将会离去~留下一段真心,让它陪伴你直到老去~不要跟我说地久天长,你用真情丈量~如果我仍然是你掌心的娇雀,你会不会赠我蔚蓝的天光。”窗外幽幽然传来一阵歌声,低婉凄迷,时近时远,像是一段空濛的呓语,更像是一位女性低唱着自己那一段绯徊苦楚的心事。谁人堪知帘内苦,几重春色入夜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