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祥之人

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席卷了整个小村所在的地区。不知道这瘟疫蔓延的区域有多大,但是举目所见,人畜皆亡。

刘望醒来的时候就是这样惨绝人寰、犹如身处地狱的场景。

活着的鸡马牛羊绝迹。

数不清的人的尸体或趴或卧或躺于地,被杂乱无章的堆叠在一起。有的尸体已经被搬运上了木马板车,等待着指令依序前往早已挖好的巨大的尸坑。坑里的尸体将会先行焚烧,再行掩埋。

这些木马没有生机,也不叫喊,不知道是什么提供的动力。行动起来平稳但迟缓,仅适合短距离运输。

而动物的尸体则被随意地丢弃在各家的屋舍内,最后会连同这些屋舍一同焚烧。

四周除了火烧的声音,搬运尸体的声音。还有吆喝着指挥的声音。其他再无任何声息传出。

现在已近黄昏,不远处身穿甲胄、口鼻处被丝巾一层又一层严密包裹着的兵士,还有一些从周边临时征调过来的农夫,正把村子里的这些已经死去的人集中在一起。

一人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目光幽深而淡漠,一抹肃杀冷清之意,不知不觉四散而开。他悠悠望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并不参与指挥,也不参与劳作,只是淡漠的看着这一切,似乎所有都与他无关。

一个老兵模样负责指挥的人,慢慢吞吞地靠近了他。支支吾吾、忐忑不安地说道:“报告领队,全村581口,全部集中到这里了。”

“嗯。”

“只是…”老兵再次吞吞吐吐地说道。

“只是什么?”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领队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了老兵的身上。

老兵神情一凛,急忙说道:“只是还有一个人还活着。而且…”

那领队的目光似冷箭一样投射过来。老兵急忙补充:“是个孩子。”并将手指指向了刘望所在的方位。

“哦?”高头大马上的领队投来了探寻的目光。

刘望浑身一紧,心想糟了。四处游离而恍惚的目光赶紧收了回来,定下心神,隐下目光,静等事态的发展,并赶紧思索应对的措施。

突然,一道白色的流光从高头大马之上飞来,并伴随着指挥的一声惊呼,直直冲向刘望所在的地方。

这时候的刘望被那声惊呼和破空之声吓得心脏就要跳出来了。如果身上有力气,肯定早就一跳三尺高躲开了。可是现在的刘望浑身乏力,一动而不能动。

刘望心急如焚,预感到了危险的临近,可身体却做不出丝毫的反应。

那抹流光眼看就要插入刘望的额头,突然不可察觉的似拐了个弯儿,贴着鬓角插在了刘望耳旁的地上。

那领队从大马上下来,径直走向了刘望。刘望虚惊之后定下心神,心思电转,苦思对策。

其实在刘望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感觉一切都是这么的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而且莫名其妙的身染重疾,浑身乏力,现在又莫名其妙的遭遇杀身之祸。

他已经没有心思和时间来思考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目前最大的危局就是自己的性命可能不保。

他也曾经试着想动一动手指、动一动身体,可是浑身的虚弱感让他无能为力。

最后没有办法,只能心神游离、恍恍惚惚。直到听到了那领队和老兵之间的对话,才将心神收了回来。才惊觉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而是一个柔弱的少年。

领队来到了刘望的身前,探了探脉搏,发现刘望还有生机,只是很微弱。

跟在身旁的老兵一脸的紧张和不忍。

领队转向了老兵,问道:“前面可有疫控司、监察司和户部的人过来勘验确认过?”

“确实来勘验过,而且还是由属下亲自陪同。属下拿性命确认,当时全村已全部死亡,无一人幸免。而且从今日收集的尸体数量来看,就只剩这一个少年。”老兵小心翼翼地答道。

“既然是二司一部的人同时勘验确认,应当无误。那么,出现眼下的情况,应当是属于回光返照了。考虑到此疫情的可怕和上面的政令……”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杀了吧,之后集中焚烧并掩埋。”

这句“杀了吧”说的轻描淡写,云淡风轻,却又不容抗拒。

“领队,他还是个孩子,而且说不定还有病愈的可能。属下也知道上有政令,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救救他吗?这是一条无辜的生命呀!就算疫情再怎么可怕,他也是我国的子民,就像是我们自己的孩子。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置他于死地吗?”

领队投来警告的目光,不再言语。随即将目光投向了远方,似在进行什么追忆。

兔死狐悲,那些农夫们也都投来祈求的目光。但是人微言轻,没有人敢发出声响。

“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正在这个时候,刘望突然脑子里闪过了这样的一句台词,而且还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这句话飘飘忽忽,柔弱无力地从刘望的嘴里说出来,在这个严肃且稍微有点悲哀的时刻,反倒显得一片滑稽。刘望暗道一声糟糕,心想我命休矣。

“哦?”领队嘴角轻微上扬,投来探寻的目光问道。“先不说我们会不会救你?可我们为什么要救你?”

刘望知道现在自己的小命就捏在这人的手里。一个回答不慎或者一个不称心如意的眼神就可能就招来灭顶之灾。好在他现在是一个少年的模样,不管做什么都会我见犹怜,令人不加防备地心生同情。

刘望搜肠刮肚、心思电转。

“我会做饭、洗衣、打扫卫生。”

除此之外,刘望实在想不出来前世的自己还会什么别的能用在这个世界的技能了。

领队的嘴角弧度更大了,似乎在心里也乐了。但是脸上的表情转瞬即逝,转向了身边的老兵,一脸冷漠地说:“这里的不祥之人和后续的事宜,你来处理。务必按照我说的办。否则,军法处置。其余人收队回营。”目光中带有警告的意味。随后则策马扬鞭而去。其余人也都跳上高头大马疾驰而去,只留下这个指挥和那些农夫们一脸悲情。

“不祥之人。”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刘望心底的生还希望彻底湮灭了。知道这个词所带来的结果只能是死亡。

刘望悲从心中来,恶向胆边生。

“你视人命如草芥、如仇敌,你见死不救,你冷血无情,你你你,你会遭报应的……”刘望就像刑场上即将被砍头的犯人,内心充满了绝望。

那队人马早已走出了视线之外。刘望知道他们肯定已经听不到了自己的低声咒骂,所以才肆无忌惮的宣泄了出来。尽管这样,也完全是徒劳的,只不过是稍微宣泄了些心中的愤怒罢了。很快,他平静了下来。

老兵面露挣扎,握刀的手时而松,时而紧。时而举起,又时而放下,又举起,又放下。

刘望的一颗心就随着这把刀,举起、放下,再举起、再放下。一会儿紧,一会儿松。周而复始。

刘望被这把刀折磨的又想骂人。知道于事无补,也就没再开口。

刘望冷静地说道:“这位兵大叔,我不想死。既然你左右为难,不如就把我单独仍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让我自生自灭吧。或者把我扔在屋里,一把火烧了吧。”

刘望心中嘀咕着,“钝刀子割肉真是难受。要杀要放,赶紧的。别像杀猪一样,不忍杀却还是要杀。操蛋的世界,操蛋的人生。”当然,这些话他肯定不敢说出来的。

“也罢。”那名老兵看着刘望瘦弱的身躯和无辜的眼神。稍稍犹豫之后,一片坚毅之色。刘望被他用一只手夹在腋下,扔在了马背上。

“你这是要把我送去哪里?”刘望虚弱地问。

老兵低语:“一切就看你的造化了。”

掉转马头,使得方向和离去那些人的方向相反,在马耳边低语一番,然后一拍马屁股,马蹄四起,驮着刘望,迎着暮霭昏沉,驶向不知道的地方。

待所有的木马车将尸体全部运送到了尸坑之后,老兵和农夫们一把火烧掉了村里的房屋和尸体,避免疫情的进一步传播和恶化。

待诸事完毕,老兵遣退了那些征调而来的农夫。静等了约1个时辰的时间,马声嘶嘶来到老兵近前。老兵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后面跟着一大队的木马板车,缓缓而行。

村西,乱坟岗。

这里很久很久以前,传说是周围数个村庄合用的墓地,后来由于此处夜里常出现一晃而过的白影,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桀桀怪笑,还有犹如亡魂跳舞似的闪烁不定的鬼火,偶尔还会有电闪雷鸣暴闪和邪风苦雨横行,附近就再也没有人愿意来这里埋葬逝去的亲人,久而久之这里就荒废了。甚至更有传说,此地有邪灵诡魅出没,可食人灵魂、吃人血肉。此地的地理志中曾有记载,数人进入其中,后失踪。

杂草丛生,乱石遍布,偶有乌鸦群在此地高空之上铺天盖地,悲鸣不止,久久盘旋而不落。夜里的时候,此地更是一片死寂,就连动物也不见出没。

而此刻,却见早已远去的那队人马停留在乱坟岗周围的一处隐蔽之地,似在等待什么。马匹略有不安地踢踏,好在这队人马一身戎装,腰佩大刀,背跨长弓,一片肃杀之气,为首之人更是一片冷峻镇定,才使得众人和马匹稍安。这批人正是不久前离开的那些人。

不久之后,一匹高头大马驼着刘望疾驰而来。似乎马匹对这乱坟岗也心生忌惮,来的时候迅疾如风,到了乱坟岗地界一个急刹,马背上被颠簸一路的刘望本就气若游丝,胃里翻江倒海,此时更像炮弹一样砸向乱坟岗的一个坟包。翻了几个滚后,就再没了动静。

那马匹却像是触电了一样,浑身一个哆嗦,一声长嘶,拔腿就往来时的方向跑,一刻也不愿多留。

“我们也走。”为首之人打了一个手势。一队人马像是幽灵,来去无声,就像从未来过一样。

有人不解,低语道:“领队,我们就这样放过这个染病少年么?如果被上头知道了,恐怕我们……“,继而又道:”如果是领队担忧疫情传播,我们为何不现在就杀了这个染病少年?”

为首之人从马上转头看向低语之人,不语,但严重警告之意甚浓。

低语之人知道自己犯了忌讳,赶紧请罪,“属下知错,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绝不留下隐患。”

为首之人神色稍缓,道:“从某种意义上,这个染病少年已经死了。这是一片不祥之地,是真正的坟墓。传说生者勿进,进入者死。知道此中详情的人很少,不怪你们。记住我的话,此地千万不要进去。否则,后果自负。”

“另外,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得再提,将那全村包括那少年的名字从户籍抹除。”

”遵令!”

夜渐深,雾渐浓,声渐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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