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中邪

天色渐渐暗去,店铺外街道上摊贩叫卖的声音也逐渐变小,到最后只剩偶尔的几声犬吠。

一支蜡烛在桌上幽幽的燃烧着,火苗随着夜风轻轻的摇曳,烛光闪闪烁烁,屋里忽明忽暗。

街道的深处,一位老者拖着微微疲惫的身躯,缓慢的向街口的棺材铺走去。

“咦?师父今天怎么还没有回来?一般这个时间点早就到了”

牛二神色紧张的在店铺门口来回踱步。

“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了吧?今天去的不是附近宝进村的赵大富家里么,他家不是赵大富他爹九十六岁办的喜丧吗?难不成师父被邀请过去做法还能被鬼给附身了?”我坐在门槛上,啃了一口苹果,边摸下巴边说道。

“啊?真的假的锁子哥,师父不会真的出意外吧,那俺们俩怎么办,要不咱俩把店里的东西分一分,直接跑路吧?”牛二神色有些慌张,眼睛也向店铺四周扫去。

我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师父生死还未定呢,好歹咱们也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倒好,已经张罗着准备分师父那么点家产了,要拿你自己拿,这破店里就几个花圈和几个刚做好的棺材有点价值。”

“再说了,就这些棺材有啥好拿的,难不成你还那根绳子,缠在身上背回去啊,真是头蠢牛”

牛二转眼一想好像也有点道理,也一屁股坐在我边上,无奈的挠挠头。

夜也深了,这小镇在夜晚也显得有些凄凉,我双眼无神的盯着街道上,逐渐浸入了回忆中.....

转眼我和牛二已经在棺材店工作了有半年有余,这半年来,我俩基本都是在店铺里面打杂。

我主要是做花圈,每天折纸花,然后固定在竹条上,白花摆成“奠”字型的花圈。其实我还挺不喜欢做这个东西,手总是不注意就被竹条上的倒刺给扎出血。我倒是很想和师父一样出去做做法,随便在桌子面前装神弄鬼一下,就能赚到钱。何乐而不为呢。

牛二每天的工作是早上去附近的山里砍树,下午把树运回来给树剥皮再劈砍木头修成需要的长度,依次把它们用钉子钉起来,做成棺材模型,最后由师父在棺材表面涂上油蜡,最后封棺,放在店铺大厅边侧晾干,晾干后就可以直接售卖了。有些事儿多的客人还要自己定制一款棺材,每次都把我和牛二给累的够呛。

但店里的收益大部分都全靠师父出去给人家做白事得来的,光靠卖花圈棺材真赚不了几个钱。有的客人,甚至是买棺材都要赊账。师父这人也是个心软之人。赊出去的账基本都收不回来了。他老人家还时常还告诫我们,帮助他人,也等于帮助自己。还好我们店铺的收益不全在于卖棺材,我也懒得去计较这些了。

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有两个国家,我们青阳镇在红南国境内,另一个就是凌迟国。很久以前两国之间时常爆发战争,双方的人马全都伤亡惨重。老百姓们因为战乱,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两国外面不仅在打仗,国内百姓的暴动也是接连不断。后面两国皇帝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两国实力相当,一直这么耗下去惨的只有最底层的百姓。最后在商讨之后握手言和,从此太平天下,一直和谐到了现在。

两国虽不打仗了,经济也在慢慢恢复,但总还是有些地区或者村庄还过着吃不饱饭的日子,死后家里人更别说买得起棺材了,那时候战争年代的人,基本都是乱葬。也是就地刨个土坑儿就地掩埋了。听别人说那些乱葬岗里阴气很重,纷纷传言还有人在那见到过死去的人的鬼魂到处游荡。

一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苹果也吃的只剩个核,瞥了眼同样蹲坐在门槛上的牛二,也不知道这家伙在发什么呆。

渐渐的,夜晚的黑暗完全吞噬了整个小镇.....

“咳咳...”

闻声望去,棺材铺门口走来一个六旬老者,穿着一身老旧的灰白大褂,身上背着个包袱,手里提着两只已经腌制好的酱鸭。特别注意的是,虽然他已经年过半百,他那两条被岁月染白的眉毛下,闪烁着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边走路边抚摸着自己下巴的山羊胡,嘴里时而发出咳嗽声。

“师父您回来啦,蠢牛,赶紧去给师父倒杯热茶”

我看到远处的人影,瞌睡立马清醒了,小跑过去师父身边,替他提着包袱和酱鸭。时不时还低下头去闻闻这鸭子。真香啊!看来今天晚上能加餐咯。

牛二应声马上跑回屋子,拿出师父常喝的茶叶罐子,在杯中添上几片,随后去后院取来水壶,缓缓倒入杯内,杯外、桌上、地上皆一滴未洒。看样子这一套流程他十分的熟练,平时没少干这活儿。

师父似乎对茶很满意,一进屋就坐在椅子上喝了几口热茶,长舒了一口气。原本风尘仆仆的面容得到了舒缓,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些。

“师父,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担心死俺们了,我还以为您……”牛二嘴上说着委屈的语气,两只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桌上那两只酱鸭,暗暗的咽口水。

师父刚又抿下口热茶,听到牛二说的这句话,茶水立马从口里喷了出来,师父边咳嗽边白了牛二一眼。牛二见状,立马慌张的做出拿针缝嘴巴的动作,退到一边站着去了。站边上也不老实,一直给我使眼色,我想他是怕师父因为这件事怪罪他,酱鸭没他的份了。

我也假装不理睬他,走到师父边上给他杯中添上点热水。

“师父,您咋这么晚才回来。平日里您出去做法基本都是很早出去,最晚天黑之前就回来了。今天是遇上什么事情耽搁了吗?”我也对师父今日反常的回家时间表示好奇,但师父听完之后,神色仿佛有点凝重,感觉整个人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

堂内安静了许久,随着师父的叹息声,打破了宁静。

“今日我的确是去了躺赵大富家,你们也知道,他家是喜丧,没那么多烦琐的事情。其实天黑前我就可以回来了。但是等我刚出村口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

话说一半,师父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茶。见师父润完嗓子后,身子正襟危坐起来。我猜测这件事情,师父能如此重视,必定与灵异相关。

师父让我俩把大门关上,随后顺便搬张凳子,坐到他跟前。他深吸一口气后,慢慢的与我们讲述他今天回家途中的遭遇……

大堂内,蜡烛上的火苗被门缝偷溜进来的风吹的左右摇摆,房间内的光线变得忽明忽暗的,我不自觉的用手抱紧了身体。我感觉整个大堂的气温有些降低,可能是夜深了,气氛也变的有些诡异起来。

原来师父今天遇到的,正是赵大富他们隔壁村的林肃。

说起林肃这个人,镇上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宝进村里有名的大富人家。他家祖辈就是以贩盐起家,发展至今,可谓是青阳镇最大的盐商。青阳镇上最大的盐店,就是他家开的,方圆几里的百姓每个月都会来他家店里买上几两盐。

师父当时其实内心也犯嘀咕,这么有钱的大户人家,还有什么事情会找他。莫不是家里有人逝世了,需要找他去做法?

林肃叫住了正要出村的师父,恭敬地走到师父跟前,双手抱拳举到胸口行礼。

要知道,林肃平时是个比较高傲的人,毕竟他们这些权贵家中有点资产,一般至少都会有点看不起平民百姓。出于自身地位和金钱远压别人一头,从而导致林肃这人有着远高于人的优越感。

但今日他此番做法,着实让师父有点摸不着头脑。老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事出反常必有妖。但以师父的阅历来讲,内心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看出了林肃的心思,必定有求于他,倒也给他留个薄面。邀请林肃前往村口小溪边的凉亭详聊。

凉亭两边栽了两棵桂花树,现在正是秋风时节。树上挂满了金黄的桂花,风刮过来的味道里带着丝丝甜意。师父在凉亭中间的石桌前坐下,并邀林肃一同入座。但林肃挥手连连拒绝,说自己站着说就好了。看他那样子,上半身微微前屈,双手交叉的垂落在身前,脸上的表情也充满了尴尬,这明显就是求人办事的样子。

师父见状,眼睛一眯,轻抚自己的胡子,也不和林肃绕圈子装客气了,质问他到底是因为何事找他。

林肃这边见师父这么快开门见山,显的有点不知所措,嘴里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憋出个屁来。师父被他这一出给逗乐了,想不到平时威风凛凛的林肃,今天怎么变得这么扭捏。

师父掏出他自制的烟斗点上后,让他别心急,静下来慢慢说。林肃深吸了几口气,环顾了下四周,终于和师父道出了实情...

“你们知道他当时和我阐述的时候,我观察了他的眼神,发现他眼神里多了一样东西,你俩猜猜是什么东西。”师父不自觉的又点起了他的烟斗,转头问了我们一句。

“眼屎呗,还能有啥?”牛二自信的看向师父,但得到的反馈只有师父的白眼。

我立马调侃道“叫你蠢牛,你还真是蠢的不一般。师父都说眼神里了,眼神里肯定是一种情绪,你眼睛里才有眼屎呢。”

牛二听完还真的去擦了下眼睛,这个动作把我和师父都给逗笑了,身边的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好了,好了,继续听我说……”师父拿烟斗敲了敲桌子,然后又拿起来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团白烟,把我俩熏的够呛,眼泪都快熏出来了。

林肃后面讲述的事情,原来是围绕他的孩子,林云的。

林云是林肃的独子,林肃这人虽然家中富裕,但又不像那些有钱的人家,娶了三妻四妾,家中老婆孩子一大堆。反正也有钱,再多几张吃饭的嘴也养得起。反观林肃他这半生只娶了一个老婆,她老婆也只生了林云这一个儿子。所以平时林肃和他夫人更是对孩子是宠爱有加,毕竟就这么一个独子,以后这么大的家业还需要他来继承。

就是因为平时林肃都那么惯着林云,在林云还只有六七岁的时候,就经常带头领着一群平时也缺少父母管教的坏孩子去村里面为非作恶,偷别人田里的菜,砸破别人腌菜的水缸。有一次最过分的就是差点把一户村民家的柴房给烧了,最后也是林肃出钱赔偿草草了事。村民们也碍于他家的权势,敢怒不敢言罢了。

就在前段时间,林云过完十岁生日后,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病,落在了他的身上。原本林家单纯的以为是普通风寒,因为此时正恰逢秋冬季节,天气转凉,患上风寒的概率还是比较大的。

但是林云好像不仅仅只是风寒,寻常人风寒一般三两日便可痊愈,更别说富人家的孩子了,生病的时候肯定有上好的风寒药医治,还有各种寻常百姓一辈子都品尝不到的一些山珍海味的补品。

虽有这么多的保障,只见林云的风寒一直不见好转,持续的高烧,各种美食在林云面前也如同嚼蜡,丝毫没有胃口。

这个时候,林家人还是没感觉到异样,只是心疼孩子被风寒折磨成了这般模样。但在孩子发高烧的两天后,事情开始变得诡异了起来。

在林府两天后的一个夜晚,林肃和夫人突然被几声怪叫给惊醒,听声音像是林云房间传出来的。夫妇俩着急的起身赶往林云的房间内。只见林云脸色煞白的躺在床上抽搐,嘴里一直在大吼大叫的,仿佛像某种野兽在嘶吼。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恶狠狠的盯着房顶。人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手指和脚趾都伸展开来了,浑身剧烈的抖动,仿佛在抽筋,又仿佛在挣脱着什么束缚。

这可把林母心疼坏了,立马冲上去坐在床头扶起孩子一把搂在自己的怀里。看着孩子这副样子,林母也流出了心疼的眼泪,边哭边安慰孩子。林肃也第一次见这种情况,着急的在孩子床前来回走动。

没过一会儿,孩子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眼神也逐渐变的清澈了,没了之前的凶狠感。林云平时也是个性格比较坚强的人,遇到任何事他都不会轻易的哭泣。但当他看到林母后,不知为何一下子就哭了出来,边哭边说,自己刚才中途睡醒了,但是感觉身子动不了了。他当时害怕极了,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了,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他一直在使劲,想让自己动起来,但怎么用力也无济于事。

此时在门口站着的管家闻声走了进来,站在床脚。皱着眉头,打量着林云,仿佛有话要说,但又欲言又止,那般纠结的模样让本是心里着急的林肃一下子大发雷霆。

“刘管家,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别跟我在这里装神弄鬼的,我现在可没工夫搭理你”

这管家见林肃发怒了,立马颤颤巍巍的从口里抖出几个字。

“少爷他……是不是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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