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为革命计 何惧凶险

晚七时整,一辆涂有青天白日旗标识的军用吉普,疾驶到明德北路在一家郝家饼子铺门前停下。一名年近六旬,身着深灰色长袍,头戴礼帽,脚蹬皮鞋,一副成功商人模样的老者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迅疾地打开车门钻进车内后,吉普车随即顺着明德北路朝北驶去。

车内,刚上车的长者把礼帽摘下攥在手里,将身子前倾,压低声音朝着开车的一名身着一身戎装,长相英武俊朗的年轻军官问道:“什么事?为什么要急着见我?”

年轻军官不动声色,两眼目视着前方的道路,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身子后仰尽力靠近身后的长者,同样压低声音,道:“我搞到了一些紧俏的医药,前方部队急需要这个,请你尽快安排转运给他们。”

老者闻言神色一变,惊诧地问道:“你说什么?搞到了一批医药?”

年轻军官仍然不动声色,镇定地道:“现在这些医药属于军用战略物资,市面上根本没得买卖,极其稀缺,上边管控得也非常严格,我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我知道你有办法,请你务必尽快转运给前方一线部队。”

老者似是仍未从惊诧中缓过神来,再急促地道:“你这样做无异于是在虎口夺食,这很危险的你知道吗?”

年轻军官并没有因为老者的震惊和慌乱而稍有动容,平静地回答道:“我当然知道。”

“知道了你还敢再做这么冒险的事?”老者似是被年轻军官的淡定自若给激怒了,压低声音怒斥着道:“一豪同志,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是什么?当前最紧迫的任务是什么?而你现在究竟又在干些什么?你真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年轻军官从容地回答道:“我当然知道当前最紧要的任务是保全好自己了。”

老者怒不可遏地用手中的礼帽戳着年轻军官的头,压低声音嘶喊着道:“那你是怎么做的?平安大道11号的事你还没摆脱嫌隙呢,怎么就又冒上这么大的风险了?”

年轻军官仍然不为所动,目光坚定地瞅着前方,一如刚一开始时镇定自若地道:“平安大道那件事陈克明的女儿陈心怡已经为我作过证了,只是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她在作证时为什么要把我到她那里的时间有意提前了一个小时,为我解脱嫌疑提供了极其有利的帮助。再有就是直到现在他们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那天确实是因为有人通风报信才导致抓捕行动失败,所以说虽仍有隐忧,但大可不必过分地担心。但这次行动和上次截然不同,上次行动实在是因为事出仓促,关乎十几个同志的生命,容不得我稍有安排,这次我是事先做足了手脚,即使事情暴露,也只能是军需处和下属部队互相扯皮的事,决计扯不到我的头上来的。”

老者闻言脸色愈发铁青,用手中的礼帽再抵着年轻军官的头,低声呵斥着道:“你这是在逞能,是在走个人英雄主义的道路。你知不知道你的工作本就是在火中取栗、刀口上舔血、刀尖上跳舞,必须慎之又慎,稍有不测,丢掉你自己的性命事小,你会坏了组织上的长久大计的。”

年轻军官仍然目不斜视,振振有词地回道:“在这条线上,畏畏缩缩不做事,也不见得就是保存自己的最好办法,把握好斗争策略,把控好斗争方法才是最关键的生存之道。只要是运筹得法、处置得当,让他怀疑上几次未必不是取得敌人更大信任的一条捷径。”

“一豪同志,”老者显然是被彻底激怒了,厉声打断年轻军官的话道:“既然你已决意一意孤行,不听从我的领导和指挥,我不得不报请组织上对你的工作进行重新调整和安排,你这几天什么都不要做了,就回去等着我的信吧。”

“董叔,我这不是情非得已吗?”年轻军官见老者真的怒了,不得不耐下性子平静地解释道:“平安大道的事,关乎我们十几条同志的生命,我能置若罔闻、无动于衷吗?就算是事情败露,以我一个人的生命换取那么多同志的生命,不也是值得的吗?况且事情未必就到了没有办法解决的地步,我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平安大道的事就算是过去了吧,你就不要再说了。”老者不耐地打断年轻军官的话,呵斥着道:“今天的事你怎么解释?”

年轻军官不假思索,继续平静地接着道:“关于今天这件事情,其实不用我解释您当然是知道的了,现在治疗创伤的药品多么稀缺您心里自然有数。因为战争纷乱,货源不足,再加上国民政府和军方高层中有不少腐烂的苍蝇都在盯着这块肥肉,把它当作发家的生意,故意囤积居奇,大发国难财,用一药难求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就连政府军中也几乎是经常无药可用,就更不消说我们的一线部队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奋战在一线的部队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将士因为得不到及时救治而落下终身残疾甚至是命丧黄泉,每每想到这里,我们于心何安,难道不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吗?”

“我不是在和你讨论应不应该的问题,我是在问你这是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事先向我请示汇报?”老者余怒难消,斥责着道:“一豪同志,叫我怎么说你好呢?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我说的话呢,难道你还不清楚自己所处的险境吗?”

年轻军官略略沉思了片刻,低沉地回答道:“我知道这件事没有事先向您请示汇报是我的不对,我不是有意先斩后奏来着,实在是因为机会难得、稍纵即逝,来不及与您商量。”

“你这是目无组织、目无纪律,你知道吗?”老者再厉声呵斥着道:“你不要以为只要你做的事情是对的就可以我行我素、为所欲为,你是组织上的人,不是游侠。”

“我知道我在行动之前没有向您请示汇报是违反组织纪律的。”年轻军官坦然地接过老者的话道:“在做今天这件事之前我就想好了,组织上给我任何处分我都无条件接受,只要不把我调离就行。毕竟这里的局面刚刚打开,正在慢慢地进入角色,我不忍就这么放弃了自己付出的努力。”

老者稍稍缓和了些,磋叹着责备道:“一豪同志,你可是我们这条战线上的主要领导同志想尽办法才把你安插在陈克明身边重要位置上的一个楔子,你的作用和价值对于做好我们这条战线上的工作,甚至包括整个战场态势,乃至于整个革命战争来说都极其重要,这也就是为什么只安排了我一个人与你单线联系,由我一个人直接领导和指挥你的直接原因,目的就是为了慎重起见,绝对不能把你暴露给敌方。你的主要任务是伺机获取、了解和掌握陈克明的战略动向,重要战略部署和重大军事行动并及时报告给组织,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

“现在的革命任务这么危重,我们的哪一位同志不是在抛头颅、洒热血,夙兴夜寐、枕戈待旦,冒着生命危险与敌人进行着殊死斗争。”年轻军官似是心有不甘,申辩着道:“我知道自己使命艰巨、责任重大,可这并不等于说因此只能整日里畏畏缩缩、战战兢兢,什么都不敢做,只能做个缩头乌龟。再者即使是隐忍着做个缩头乌龟,就能保全得了自己吗?做我们这种工作的,保全自己的最好办法不是隐忍,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怎么样才能够做到在危机四伏、险象环生中既能成功得手又能成功脱险,能做到这一点任谁都没有十成的把握,只能是在实战中不断地摸清敌人,积累经验,锤炼自己。”

“但愿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老者显然是被年轻军官给说动了,犹豫着道:“我知道你心思缜密、多谋善断、机智勇敢,而且还博学多才,博闻强记,是名有实战经验的同志,这是大海同志把你交给我的时候对你的评价。他在交代我时要我策应和保护好你,你又担负着这么重大的使命和责任,所以我不得不对你要求的更加严格些。再有就是你毕竟刚来时间不久,还立足未稳,对这边的情况了解的还不够具体、不够详尽,不像之前那样处处游刃有余,担心你会发生什么意外。”

稍顿了顿,再磋叹着道:“都是先前那帮整日里打打杀杀,鲁莽冒险的蠢蛋招致的教训太惨痛了,组织上的主要领导同志早就明确要让我们这条战线上的对敌斗争转到三大任务上来,可他们就是听不进去,我是心有余悸呀。”

年轻军官见事情已有转圜,未再稍有耽搁,微微侧转过头,沉静地道:“我还得赶往别处去呢,董叔你看我把你送到哪里安全些?”

老者闻言侧转着环顾了一下车外四周,然后用手指了指前方一个巷子口,低声道:“停在前边就行,这边我都熟。”

“那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年轻军官仍然目视着前方,不紧不慢地问道。老者略略思忖了片刻,镇定地道:“四句话。第一句,不管怎么说,我代表前方的将士们真诚地谢谢你;第二句,不管怎么说,你违反了组织纪律,对你的处分是绝对不能免了的;第三句,不管怎么说,你得多留意着些陈克明的女儿,她有意替你打掩护,我担心这里边一定有什么猫腻;第四句,不管怎么说,你当前最紧要的还是保护好自己,站稳脚跟,尽可能多地获取陈克明对你的信任。”

年轻军官应了声明白了,随即将车停下,自车内提出两个大皮箱,递给老者,目送着他闪进一条巷子里后,调转过车头沿着原路折回,径直朝着陈克明府邸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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