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二凌晨，子时。
安水里的里门已经关闭，里监门刚刚巡视完。
景珩等了一炷香才悄悄的打开门，从黑暗中慢慢消失，向安水里深处走去。
月明星稀，勉强可以见物，景珩此时的脸色比两天前好多了。
这一天半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简单的熟悉一下呼吸法，吃饱，睡觉。
除了做饭，一个指头都没动。
来到一个小山脚下，环顾四周，山势不高，但草木茂盛，易于隐藏。
景恒小心翼翼的在山中林子里走动，既怕惊动野兽，也怕碰到猎户的陷阱，小半个时辰后已经到了山巅，寻了一颗古树木，三下两下爬了上去，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应该是子时末。”计算一下时间，景珩的脸色郑重起来。
那一战应该是在丑时发生的，围攻祖龙的有很多势力，祖龙也做了很多的准备，双方各有计较，不过最终祖龙棋差一招，身死人手。
那一战的具体情况，后世也没有详细的资料，只知道很多隐藏了几百年的圣道巨头都出手了，陨落了很多强者。
人道实力损失惨重，圣道几乎绝迹，从此再也不能与其他两界并立。
而景珩等的就是祖龙死后，法网破裂的那个时间点。
错过这个时间点，就要等到几个月后，祖龙继任者无力运用法网的时候，或是陈王在大泽乡发出那声怒吼之时。
不过等到那时，他已经不能改变什么了。
“昨天一天积蓄的灵能，可以使用六次洞微之眼，等到丑时，每一炷香查看一次，只要发现机会，立刻开始窃取业位。”
默数着时间，景珩的心情也复杂起来，看着晦暗不明的天空，似乎预示着人道的命运。
从此，长夜难明赤县天，无论后来者何等惊才绝艳，终究难以跨出那一步。
无论如何，能见证传奇的落幕，心中自是不胜感慨，有悲哀、有愤怒，毕竟那一位是近古以来，三王之后，唯一一一位向天界挑战的人物。
“最接近至圣的存在，将于今夜落下属于他的惊世华章。”
思绪万千，仰望苍穹，夜沉如墨，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器，里面是清水。
神情庄重，对着北方遥遥举起。
“小子穷困，以水代酒，敬祖龙、敬武安君、敬商君、敬武成侯……”
景珩念着名字，这都是大秦崛起数百年的底蕴，也是即将陨落的强者。
“敬每一位为了人道崛起的强者……诸位今日虽败，精神万古永存。”
良久之后，景珩再次筹谋。
“绝天地通，需要十年完成，如果能够把握机会，还能抓住大时代的尾巴，行最后一击，继承诸位的遗志。不过诸位看不见了。”
这阵子，景珩并不是在空等，他也在筹谋未来的时间如何行动。
“夺得业位之后我就在潜逃到大山之中，七月初五杀了里正，直接去大泽乡附近，等待陈王起事，至于凌县这里，还有秦嘉，到时候直接夺过来也行，原主的父亲想必也不会介意，就做个傀儡吧。”
历史上秦嘉在陈王起事初期就占地为王，陈王困于实力并没有与秦嘉冲突，直到陈王身死，景驹才被秦嘉推举为新的楚王，聚众十万，号令一方，俨然就是楚地新的反秦旗帜，只可惜，四个月后就被项氏所灭。
成就了项梁与楚怀王的声名。
思考间，子时已过。
“开始，洞微之眼。”
经脉中的灵能在眼中流动。
这是他利用后世的提炼法，从空气中提取的一丝灵能，没有修行业位，只能用这最笨的方法。
只有正常修炼的千分之一的速度，太慢了。
眼中的世界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空之中一张巨大的金色大网，大网从远及近，笼罩天地四野。
“这就是传说中的法网？”
景珩仔细的观察着。
法网笼罩星空，每一个节点都有特殊的纹理交错，这是法家律文节点，这就是业位。
这张包含九州六合的法网，每一个节点都是依次排开的，从郡、县、乡、里包含着大秦的方方面面。
每一个节点都与业位对应。
就是这法网，成就了祖龙半步至圣的惊世修为。
“法家最后的绝唱，起点也是巅峰。”
景珩呢喃自语，沉醉于法网之美。
只不过这法网虽美，却也能看到那些金线之中已经有了破损。
“这应该是法网中的漏洞。”
仔细观察，他已经得出结论。
祖龙再惊才绝艳，受制于法家本身，终究难成至圣。
时间到，关闭洞微之眼。
景珩查看灵能消耗的比预算的多，不过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凡大事发生，必有天地交感，圣王将亡，必有征兆，祖龙这等人物将死，法网之下必有感应。”
“只需要慢慢等待，不必每时每刻都查看法网，只要观看天地变化，也能有所感觉。”
等待着、思考着他窃取业位的计划。
“我只要在祖龙即将死去的时间点，法网的节点截取一个就行了，这就是修行的开始。”
即将发生的每一个变数，都需要仔细考虑。
七月的林中，天地一片肃杀，四周没一点风，万物无一丝声响，景珩心头直跳，环境的变化，已经看到了，第二次开启洞微之眼。
法网动了，“开始了。”
景珩心潮澎湃，人道最巅峰的战斗开始了。
法网不停的震荡、晃荡，节点跳跃。
“这样的战斗还需要持续小半个时辰，我必须要将时间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立刻关闭洞微之眼，他的灵能只能维持不长的时间。
数到六百个数，景珩再次打开洞微之眼。
“快了。”
天空中的法网已经被拉伸到极致，那些法网的节点与地上的闾里对应起来。
每一个闾里的门楣上，都有一道光射到天空的节点。
九州六合，法网与县、乡、闾里同时契合。
“这是平日里存储在民间的律法之力？”
景珩看着双方的力量性质相差无几，一眼就认出来了。
“一旦抽取过多，律法就要失去了威力，遗祸无穷呀！怪不得祖龙死而地分，没有了法网在人心的威慑，天下人再无敬畏之心，大秦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了，这是决死之战，不愧是祖龙，有决断。”
他啧啧称赞。
“丈夫不死则已，死必惊天动地。”
虽是称赞，但是眼中却有泪水，祖龙心智如铁，他死后千载骂名，那又如何？祖龙岂会在乎。
况有高人之行者，固见负于世，有独知之虑者，必见骜于民。
盖世之雄杰岂会在乎庸人之见？
“我的机会马上就要到了。”
只等那法网破碎的瞬间，法网绷紧之后，碎裂只在片刻之间，然后就会重新连接。
他的心神已经在查看天空的律文节点。
虽不能修行，但穿越而来灵魂强了很多，意志能够与法网接触。
这些法网虽然高高在上，但是此时却与因为使用民间的律法之力，与世人如此靠近。
景珩的意志已经靠近一个稍大的节点。
这就是业位。
所谓业位就是大秦法网之下的一个许可证，想要修行必须持证上岗。
这就是法家掌权后，控制天下修行者的手段。
只要拿到修行业位以后，以后怎么修炼，却无法控制，所以在大秦想要修炼，必须要融入大秦的体系中去，法家只控制源头。
而景珩此时的行为，等于是窃取许可证。
平日这种行为就是找死，但是此时此刻，却是一个机会。
“咔嚓。”
景珩好像听到了法网断裂的声音。
“就是现在。”
他的意志猛然包裹那个节点，想要拽下来。
“谁？”
一个威严的声音，在他的意志中炸开。
景珩不管不顾，声音的主人在数千里之外，已经是油尽灯枯，对他并没有伤害。
“咦，有意思！”
一双眼睛出现在景珩的意识中。
那双眼睛，霸道、威严、严肃、深沉…天地间一切的词语都无法形容此人之威严。
“你想要就多给你一点，哈哈哈！”
一声大笑，那人也不在乎景珩的行为。
“这是祖龙。”
景珩心头震撼，居然有一天可以与祖龙照面，虽然只是一双眼睛，也是心情激荡，不过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意识环顾四周，周围九个大的法网节点也向他的意识飞来。
“这么多。”
景珩将这些节点全部包围起来。
“成了。”
意识回到身体，识海之中十个光点融合在一起，成为一个巨大光点，恍若骄阳。
“这是郡守的业位。”
景珩稍一感应，已然明白这是郡首的业位。
“果然是祖龙，大气！”
“今日祖龙死。”
在获得郡守业位的瞬间，景珩好像听到一声暴喝。
这一声之下，法网崩裂，大秦百年基业一朝覆灭。
洞微之眼的世界已然一片黑暗。
天地之间一片死寂，随即景珩就看到一些花草开始枯萎、树木枯黄，俨然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
“祖龙死了。”
景珩意兴阑珊。
就在此时。
天空中再次出现无数的光点，随即交错而出一道道金光，法网再次出现，组合起来，笼罩九州六合，不过金线已经薄弱很多，法网的力量已经没有之前的威力。
这是重新构建的法网。
“走好，祖龙。”
景珩叹息一声，关闭洞微之眼。
祖龙已死，他的路已经走完了。
而景珩的路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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