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逵

陆远阳刚出巷角,便听不远处有人唤道:“少侠留步!”

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少年郎快步跑来,明亮的眼睛炯炯发光,大口喘着粗气,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问道:“少侠可是雾山派的陆远阳?”

此时陆远阳心情大好,见他稚气未褪,一脸无邪,不禁调笑道:“小鬼头,本少侠只负责斩邪诛恶,你若是与娘亲走散了,还是乖乖去衙门等着罢!”

那少年郎见他要走,忙一把拉住,急道:“别走别走!我找的就是陆远阳!”

陆远阳奇道:“你小小年纪,找我作甚?”

未想少年郎竟答道:“快随我来,令师危在旦夕!”

这话倒是将陆远阳吓了一跳,他一把甩开少年郎手掌,厉声道:“休得胡言乱语!你可知我师父是谁?”

少年郎想当然地道:“你是陆远阳,你师父自然是大名鼎鼎的凌云剑侠咯!”

陆远阳皱眉道:“既然你知道,为何又要说谎骗人,我师父武功盖世,普天之下又有谁伤得了他一根汗毛?”

少年郎见他不信,委屈道:“我骗你作甚!凌云剑侠武功再高,不也只有两只眼睛,一张嘴巴?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难道仅凭他一人一剑,还斗得过十几个凶神恶煞的练家子?”

陆远阳听得一头雾水,见他神色不似作伪,绝非顽童戏语,于是道:“你莫要慌张,且一字一句说给我听。”

少年郎点点头:“方才我在野郊捉蛐蛐,路过一座废弃的佛寺,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叫骂声。我壮着胆子,戳破窗纸向里面望去,竟发现庙中尽是些奇装异服的怪人,他们有的手持宽斧,有的背着长弓,气势汹汹地将一位中年男子围在中央。我躲在庙外,正好听领头那人道:‘陆凌霄,我等隐忍多年,终于找到机会手刃你这狗贼,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那中年汉子也道:‘孰胜孰败,犹未可知,既然你们一心寻死,陆某今日便大开杀戒了!’说着就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我一看这场面,哪还不明白情况?怕是凌云剑侠的仇敌联合起来杀上门啦!”当下又将那中年汉子的长相描述一番,问道:“凌云剑侠我是不认得,可你总认得吧?你倒是说说,这人究竟是不是你师父?”

陆远阳微微一怔,道:“的确是他没错!”

少年郎急得直跺足道:“那你还不快去支援你师傅?”

凌云剑侠在鄂州极负名望,他本想向官府求救,却正巧听说了陆凌霄弟子陆远阳就在附近的消息,此时终于寻到正主,恨不得立刻随对方奔回寺中,助凌云剑侠一臂之力。

陆远阳琢磨道:“这小鬼言之凿凿,不似假话,看来凌云剑侠确是遭到了敌人的埋伏。不过他年纪尚浅,显然是对陆大侠的武功实力知之甚少,烟笼寨为祸多年,匪首足有近百之数,还不是被陆大侠单枪匹马一窝端了?这样看来,那庙中敌人就算武功高些,也未必掀得起什么风浪...”可转念一想,又兀自担忧起来,心道:“不对,这些人既然主动找上门来,自然是料定了能吃住对方,实力决不可小觑,倘若陆大侠当真应付不来,那就糟了...”

思来想去,终是下定决心,吩咐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赶过去,你快去报官吧!”

少年郎却道:“那怎么成?我也要去!”

陆远阳道:“你才多大年纪,去了也只是累赘罢了!”见少年郎死活不依,只好耐心道:“敌人实力不明,我去了很可能也无济于事,你快将此事报于官府知晓,若能得秦大人出面相助,就万无一失了!”

两手搭在对方肩上,少年郎忽觉责任重大,深吸口气,点头道:“一言为定,那我这就去了!”

陆远阳见他终于走远,这才放心。深吸口气,循着少年郎所说的位置,风风火火赶到野郊,遥见一座老寺隐于茫茫青叶中,此时骄阳更盛,阳光透过叶缝照射进来,闪烁着斑驳的光影,正是那少年郎所说的佛寺,陆远阳心道:“就是这儿了!”神经紧绷起来,缓下脚步,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

轻手轻脚踏上石阶,却未听见庙内发出任何动静,他鼓起勇气,一脚踹开老旧的木门,拔出腰间长剑,摆了个自认为最有气势的剑诀,喝道:“陆大侠,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庙中,挺剑四顾,宽敞的庙内陈列着一些遗留的杂物,蓬草凌乱散落一地,除了两尊老旧的佛像外,哪有半个人影存在?

寺外偶有蝉鸣,嘤嘤作响,整个庙宇却是静的出奇,陆远阳踏入厅内,查探一周,仍未有所发现,狐疑道:“我一路赶来不过半盏茶功夫,难道陆大侠已将敌人全数击退,飘然而去?可这地上的灰尘落得规规整整,又哪有半点打斗的痕迹?”

这时他视线刚好落在正前方的两尊罗汉像上:其中一尊右手指天,左手抓着一条逆龙,威风凛凛,气势逼人;另一尊卧坐在地上,整个右半身却被一席破布掩盖。不知怎的,陆远阳只觉这两尊罗汉正怒目直视着自己,被盯得浑身不舒服,长叹口气,喃喃道:“我就说嘛,像凌云剑侠这般高来高去的大人物,又岂是说见就能见到的?好在今日早已赚足了银子,总不至于败兴而归...”

正寻思着,忽听啪啪几声,两侧窗子齐齐闭合,厅内光线登时弱了大半,同一时间,寺外野丛传来簌簌之音,只听庙外有人朗声道:“陆少侠一听师父有难,便急得什么都不顾了,此等孝心,潘某甚感佩服!”

话音落毕,迎面走进一魁梧汉子,身形挺拔,高大如牛,朝陆远阳狠狠一瞪,而后让出身子,将说话的矮个儿男子露了出来,正是刘烈与潘虎郎二人。

陆远阳不知对方身份,心里咯噔一下,琢磨道:“不好,看来陆大侠并未将这伙人解决干净!”脸上却露出疑惑之色,拱手道:“在下云雾山陆远阳,阁下是?”

潘虎郎挺身上前,冷笑道:“某乃烟笼山虎煞潘虎郎!你若没听过的话,倒可以去问问你师父!”双手连拍三下,埋伏在庙外的十几位手下一齐涌入,眨眼间已将陆远阳围在中央。

陆远阳一听烟笼山潘虎郎之名,登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见眼前这些家伙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刀棍耙犁,手上抄着各色的家伙,心中叫苦不迭,嘴上却装作糊涂道:“久闻潘当家大名,不知找小弟有何要事?”

潘虎郎微微一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今趟潘某及在座诸位兄弟兴师动众,只为做一回东道,请陆少侠随我前往烟笼山小住几日,不知小兄可否给潘某几分薄面,赏脸一叙?”

他语气极为缓和,可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狠意,名曰“作客”,实为“人质”,对此陆远阳亦是心知肚明,道:“当家的既已开口,陆某本不该拒绝,可惜小弟尚有要事在身,只好先谢过潘当家的美意了!”

潘虎郎早料到他会拒绝,道:“一年四季中,我烟笼山景色当属盛夏最美,若是错过,未免太过可惜,我看少侠还是与我走一趟罢!”

刘烈当即招呼弟兄们道:“这位陆少侠乃是六爷的贵客,还不给我好生招呼着?”

一声令下,众汉齐齐上前,将陆远阳逼入角落,后者退无可退,只好硬着头皮道:“实不相瞒,陆某早已与秦横秋秦大人约定在此相见,当家的若真想我赴烟笼山作客,不如再等上一等,邀请铁面神捕同去好了!”

众人一听铁面神捕秦横秋的大名,皆露出畏惧神色。

秦横秋作为鄂州神捕,与陆凌霄并称为“荆北双杰”。这人本是江湖绿林出身,却被朝廷破格录以仕途,自上任以来,破获棘手重案数十起,捉拿朝廷钦犯近百人,如潘虎郎这般的草莽流寇,铁面神捕之名有如鬼神。

陆远阳本以为凭着秦横秋在黑白两道的威慑力,多少能令潘虎郎收敛几分,怎料对方却全然不以为意,悠悠道:“狗儿,你也听到了,陆少侠吩咐你报官的事,办得可还顺利?”

话音落毕,一张熟悉的面孔从门外探出头来,陆远阳定睛一看,气得脱口骂道:“兔崽子,原来你是在背后捣鬼!”

来者正是诓骗陆远阳只身赶往此间佛寺的少年郎,此时他嬉笑不止,哪还有半点稚气模样,洋洋得意道:“我挂念着少侠你的安危,便火急火燎地跟了过来,至于报官一事,却是忘啦!”

事到如今,陆远阳哪还不明白,这是一场由潘虎郎精心策划的骗局,目的就是为了引自己上钩,至于陆凌霄遇险一事,自是子虚乌有,凭空捏造而成。危机关头,他知此战已不可避免,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承蒙诸位好汉关照,陆远阳也算是三生有幸,不过在下确有要事相办,若是当家的执意留我,也只好问问我这把宝剑答应不答应了!”噔地一声,白刃如霜,宝剑脱鞘而出,厉喝道:“不怕死的就上来罢!”

众人知他是凌云剑侠的亲传弟子,此时见陆远阳威风凛凛,视死如归,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一战。潘虎郎方才亲眼目睹陆远阳在赌坊大展神威,同样不敢贸然出手,低声吩咐道:“烈子,你先去试试这小子的斤两!”

刘烈性情忠耿,向来对潘虎郎惟命是从,既得命令,当即抄起手下保管的大环刀来,跃跃欲试道:“陆远阳,当日你师父在烟笼寨好不威风,今日便叫你这做徒儿的通通还回来!”

陆远阳哈哈一笑,长剑遥指对方,道:“就怕你没这个本事!”

刘烈不敢小觑对方,大喝一声,手举长刀,汇足气力,扑身朝陆远阳砍去,后者微微一笑,竟丝毫不将这奋力一击放在眼中,待长刃将至,只听咣当一声,利刃竟被主人抛到地上,陆远阳双膝一折,再无方才那自信满满的气势,反而唯唯诺诺,跪地求饶道:“好汉饶命!小的并非陆远阳,你们找错人了!”

这一幕令在场所有人大跌眼球,刘烈招式刚出了一半,万万没想到堂堂凌云剑侠的亲传弟子便已缴械投降。他这一刀已做足准备,只待当头劈下,叫人脑袋开花,此时却只得强行中断,可惜力势甚足,兵刃虽然收了回来,整个身子却猛地冲了过去。正赶上陆远阳双膝跪地,磕头求饶,整个身子竟是原地不动地从刘烈裤裆下穿了过去,砰地一声,来不及收势的刘烈就这样狠狠撞在石柱上。

寺内气氛无比尴尬,众人面面相觑,均未料到凌云剑侠的弟子竟是银枪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潘虎郎见他窝囊至此,简直笑得合不拢嘴:“未战先怯,贪生怕死,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认了,这就是雾山派的优秀弟子,凌云剑侠的得意门生,真是笑煞我也,哈哈哈哈哈!”

陆远阳苦着脸道:“大爷,你先听我解释...”

潘虎郎却一挥手:“来人,先把这位陆少侠绑起来再说!”

这时庙外有人喊道:“六,六爷,小的有要事禀告!”

负责放哨的贾鹰闯入门内,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烈有力无处泄,火气正旺,当即骂道:“娘了个嬉皮,你不在外面好好盯着,进来作甚?有屁就快点放!”

贾鹰忙道:“方才有人鬼鬼祟祟靠近这里,小的谨遵六爷命令将他捉住,结果发现那人,那人...”说至半途,又含糊起来,唤道:“唉!你们两个,还不快把那人带过来给六爷瞧瞧!”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两位手下架着一个胖子走了进来。这人肚子凸出,似有几个月身孕一般,潘虎郎一见其长相,登时惊道:“怎么是你?”刘烈也奇道:“钱友晋?你如何寻到这里来的?”

赫然便是方才在赌坊内赌钱输给陆远阳的钱友晋。

此时他被人牢牢架住,灰头土脸,气喘不止,毫无赌坊时的倨傲模样,陆远阳见他也被捉了来,脸上更是惨无人色,白的跟鬼一样。

刘烈命手下将他放开,而后盯着他道:“你耳朵聋了?老子问你是如何寻到这儿的!”

钱友晋满脸苦涩,目光瞥向陆远阳,吞吞吐吐道:“我...我输得并不服气,见这小子一出赌坊便往城外跑,心下好奇,就一路跟了上来...谁知竟打搅了几位爷的正事,我立即就滚,你们不用管我!”

说着手脚并用,连滚带爬朝门外拱去,刘烈哪能放任他离开,刚要阻止钱友晋离开,潘虎郎已抄起一脚,狠狠踹在对方肚子上。

这一脚威力生猛,竟踢得钱友晋在空中翻了个转,回落到地上,只觉胸腔热血翻涌,“呕”地一声,胃水秽物吐了一地,同时身上藏着的钱袋也落到地上。

潘虎郎弯腰拾起,轻轻一甩,白灿灿的银子登时稀里哗啦地散了出来,骂道:“狗杂种,方才的银子看来没少赚啊!”

钱友晋趴在地上,见盘缠散落一地,急道:“我的银子!我的银子!”也不在乎地上的秽物,一股脑将零碎盘缠全部揽在怀中。潘虎郎更是火起,一脚狠狠踏在他脊背上,这下子用上几分内力,钱友晋“哎呦”一声,口中竟咳出鲜血来,可双臂仍死死护住赚来的银子。

陆远阳不忍见对方这惨象,半跪着爬了过来,替钱友晋求情道:“别打了,别打了!这些银子都是大爷您的!老常,你还不快放手!”

潘虎郎却是盛怒不已,俨然已猜到事情真相,双手揪起陆远阳衣领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快给我从实招来,否则老子现在就宰了你们!”

众人见他眸中似滴出火来,均不敢作声,钱陆二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犹犹豫豫,欲言又止,这一切潘虎郎都看在眼里,气得将陆远阳往地上狠狠一推,沉声道:“狗东西,我看你们活的真是不耐烦了!”

说到“不耐烦”三字时,左掌朝侧身佛像猛地一切,掌风如刀,那罗汉像手中的孽龙登时被劈成两截,与此同时,陆远阳脸上则多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他出手极快,转瞬则逝,陆远阳离得甚近尚未察觉,可钱友晋却从头至尾看在眼里,吓得脸色煞白,盘缠也顾不得了,急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终于将实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原来这钱友晋本名常聚财,乃是汉阳城内一间铁匠铺的打杂伙计。他为人乐财好赌,平日就好厮混在各大赌坊中,虽然练就了一身不凡的赌术,可惜心性贪婪,输多赢少,久而久之,欠下不少外债。而这陆远阳本名则叫做李远珂,自幼靠着坑蒙拐骗为生计,无师自通,精于各种诈术,靠着帅气长相与机灵劲,在市井间倒也混出了一番名堂。

二人偶然相识,正如王八绿豆,一拍即合,下定决心干上一票大的:他们先是选定了华运坊这种背景不深的小赌坊,一个装作好赌直率的豪客,一个扮作高深莫测的侠士,一唱一和下,竟当真骗走了赌客们手里的盘缠,若不是潘虎郎一行人的出现,这次行动倒可以称得上大获全胜了。

在二人的解释下,饶是盛怒下的潘虎郎,也不得不佩服这两个家伙的脑筋,众人更是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费尽力气,折腾了整整两天两夜,最后捉来的竟然是个假货!

刘烈还道这世上真有那看穿骰盅的本事,听他一番解释,这才醒悟过来,指着李远珂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并不是他能看穿骰盅,而是他早就清楚你所要投掷的点数了?”

常聚财点点头,无奈道:“若我们真有这本事,早就赚得盆满钵满,又何必装神弄鬼,耍这种伎俩?”

刘烈又道:“可你明明有那一手掷骰子的本事...为何还要耍这种手段?”

常聚财苦着脸道:“大爷有所不知,这本事看似好用,实际上却只能忽悠忽悠外行,赚些小钱罢了,赌坊里规矩都是庄家定的,想大把大把地将钱赢走,哪有那么容易?”

贾鹰想起自己的盘缠同样被他骗走,恨得咬牙切齿,说道:“所以你们就转而把目标放在了赌客身上,这么说来,你们早就料到我会跟着你一起下注了?”

说到这里,常聚财不免得意道:“人性都是贪婪的,在赌坊这种地方,哪有人会和钱过不去?再者说来,这骗局没什么成本,即使无人跟注,我们也没有损失,大不了换个地方再试一次好了!”

听到这话,刘烈忍着恶臭,从秽物中捞起常聚财那锭金子,用力一咬,露出几道印子,这才恍然:“娘了个嬉皮,果然是假的!”说罢将锭子狠狠耍到常聚财脸上,又转而瞧向李远珂,疑惑道:“那你为何又自称是陆远阳?”

李远珂早已悔的肠子都青了,苦道:“我们这套把戏名作诈,实为抢,须有镇得住场子的人才是,否则哪里唬得住输了钱想赖账的赌客?去年我曾有幸见过凌云剑侠在城中出手制敌,陆远阳则是凌云剑侠的亲传弟子,这身份用来镇场再合适不过,为求计划顺利进行,老常甚至偷偷将店里压箱底的宝剑偷了出来,怎知这一扮却扮出了事情...”

刘烈又道:“狗儿说陆凌霄遭遇强敌,是为他徒儿准备的说辞,你既不是陆远阳,平白无故跑来作甚?”

李远珂简直要哭出声来,支支吾吾道:“我,我可能是入戏太深了...”

实际上年轻人烂漫冲动,尤其他这种市井混混,怎会不向往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李远珂自去年亲眼目睹陆凌霄风采后,便已对凌云剑侠生出仰慕之情,方才一听说对方遇险,登时被一腔热血冲晕了头脑,只想着自己命如草芥,就算只能为凌云剑侠献上些微薄之力也是好的,倘若能被他看中收为弟子,更是天大的机缘。只是此时潘虎郎就在身前,这些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

常聚财这才知道李远珂为何会莫名其妙来到这野郊的佛寺中,登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个哈儿,扮大侠扮上瘾了?凌云剑侠用你去救?老老实实地在约定地点等我不行?好死不死跑来行侠仗义,害我也跟着倒了血霉!”

李远珂也气急了眼,反驳道:“还不是你那把破剑害的!别在腰上,总感觉轻飘飘的,不然我哪有这胆子?”

常聚财瞪大了眼睛:“你竟然怪我?”

李远珂嘀咕道:“不怪你怪谁,若非你犯贱跟来,银子起码保得住!”

常聚财顿时语塞,他本就不善言语,此时好心被同伴当作驴肝肺,脸色憋得通红,气得直打哆嗦:“我,我掐死你!”

二人越说越冲,最后竟厮打在一起,众人无不咋舌。潘虎郎将一切看在眼里,拍掌道:“好,很好,你们两个,当真有种!”神色似笑非笑,那模样瞧着极为怖人。

李远珂神色一凛,这才想起这位煞星的存在,忙将常聚财推开,跪伏着身子,颤声道:“六爷!这次是小子不长眼睛,坏了您的大事,为表歉意,这些银子您就通通笑纳...”

话未说完,只觉肋下火辣辣地痛,潘虎郎抄起左脚,狠狠踢中他肋骨,力道之大,震得李远珂足足飞出数丈远,肩膀撞在罗汉像上,肋骨应声碎裂,猛地咳出一口浓血来。常聚财只是个寻常百姓,哪见过如此生猛之人,双腿一抖,尿液顺着裤子淌了出来。

潘虎郎冷眼瞥着脚下二人:“坏了老子的复仇大计,竟想用些碎银子来打发我?当我潘虎郎是要饭的吗!”

好端端的计划被这两人莫名搅黄,如今已是打草惊蛇,又叫他如何再寻那陆远阳去?潘虎郎越想越气,当即吩咐道:“烈子,给我把这两个杂种的手脚剁掉,眼珠挖掉,在太阳底下晒上三天三夜后再拿出去喂狗!”

刘烈最爱的就是那血液从别人脖颈中喷涌而出的画面,欣然领命,快步踱去,大环刀倒悬着刮在地上,如闻杀人的强音。

常聚财吓得瑟瑟发抖:“大爷饶命,大爷饶命!”见那明晃晃的刀刃逐渐贴了过来,浑身一哆嗦便晕了过去。

刘烈笑道:“想装死蒙混过去?那我就让你假戏成真!”

手起刀落,锋利的刀子径直嵌入石板内,距常聚财脖颈只余毫厘,后者却仍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竟是被吓破了胆,整个人晕死过去。

刘烈见状悻悻道:“嘁!原来是真的晕倒了。胆子小成这样,当真无趣!”随即拔出长刀,不怀好意地朝李远珂笑了笑,戏谑道:“来,让我们瞧瞧‘李少侠’的胆量如何!”

李远珂一颗心直沉入谷底,后背靠在墙垣上,挣扎着坐起身子,可肋下却痛得要命,双腿全然使不上半分力气,只得扯脖子喊道:“救...救命啊!烟笼寨余孽在此!有没有人能救救我!”

众人笑作一团,潘虎郎讥讽道:“荒郊野岭的,有谁会来救你?这里本是我专门为那陆远阳选择的墓地,你既愿代他受死,我就成全了你!”

慌乱中李远珂向左移去,背部挤开身后的佛像,只听一声脆响,那尊手持孽龙的罗汉像轰地倒地,咚地一声巨响,震得另一尊佛像表面上盖着的破布也随之散落。

刘烈步步逼近,李远珂终是退无可退,便在这时,庙外突然传来闷响声,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两位负责警戒的手下不知何时已晕倒在地上。

潘虎郎脸色顿时恢复冷静,警惕道:“贾鹰!出了什么事?”

贾鹰却茫然道:“小的...小的不知,我稍一走神,他们两个就倒下了...”

话音刚落,只听啪啪几声,东西两侧共四扇木窗竟自动敞开,阳光趁隙溢入屋内,刺得众人睁不开眼睛。霎时间又是一阵惨哼,待众人适应了光线,又有两位手下一动不动地躺倒在刘烈脚下。

方才庙外负责盯梢的手下不幸中招,还可称得上有人暗中偷袭,可这回却发生在众人眼皮底下,潘虎郎勃然大怒,四处张望道:“何人鬼鬼祟祟?有胆就速速现身!”

可庙宇四周空旷寂寥,房梁上空空如也,草堆安静如许,哪有半个人的影子?

这时刘烈也检查完手下情况,惊道:“六爷!他们两个被人点了昏穴,我解不开!”

潘虎郎心下一惊,语气稍稍缓和,环顾一周,双手作了个四方揖,朗声道:“天气炎热,还是这寺里清凉些,阁下还请现身一见罢!”

他说话时用上了三成内力,故而声音久久不散,充耳欲聋,等候片刻,却仍是无人回应。

沉默声中,那位叫作狗儿的少年郎突然叫道:“你们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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