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塘镇是大齐国南部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地势较平坦,靠近苍岭江,水运便利,鱼货肥美。也正是因为周边水系发达,庄稼作物便于灌溉,田地少干少旱,镇上百姓虽谈不上富足,但也衣食无忧。
李泽平就是在这个小镇出生成长,娶妻生子。他爷爷本是在苍岭江中捕鱼讨生活的渔民,后来凭着勤俭节俭,买了几条船,租赁给镇上的渔民捕鱼运货,渐渐的生活富足起来。李泽平的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他的父亲拒绝了好几拨上门介绍劝他续弦的媒婆,一心一意的抚养儿子长大。
李泽平自小就长得明眉皓齿,俊朗非常;好读诗书,可以说得上过目不忘,是镇子上小有名气的神童,而且从小就爱好泅水,成年后更是能在苍岭江两岸游了个来回。相貌俊朗,谈吐文雅却没有书生的文弱气息,十里八乡不少待字闺中的姑娘家都对他芳心暗许,家里的门槛不知被多少媒婆踏进踏出。
但李泽平不为所动,他的父亲也很尊重儿子的想法,将上门提亲的媒婆客气婉拒。后来李泽平的父亲在收租的途中,所乘的渔船被猛起的暗流掀倒,落入水中,染上风寒,自此卧床不起,不久便离世了。父亲过世后,李泽平索性将家中渔船全部变卖,只留下了一处老宅后,潇洒豁达的负笈游学于四方,几年后领着一位很漂亮的姑娘回到了镇上,成亲成家生子,也让无数还在等着他的姑娘暗自神伤。
小镇上的富商封家和李家乃是世交,李泽平的爷爷就是帮着封家运货,一点点攒下的家底。封家虽是商贾之家,却没有因此轻视他,李泽平的爷爷也是想着缩短货运时间让封家的货物及时上市,冒雨行船,货物卖完返回时不慎触了暗礁才不幸离世。封李两家一直交好,到了李泽平这里两家的关系就更近了。
封家现任家主姓封,单名一个荣字。封荣年长李泽平十岁,在经商一道上无甚天分,但为人乐观,宅心仁厚,凭着祖上积攒下来的的店面家底,日子也过得快活无忧。
李泽平带着一名叫岳素素的姑娘到镇上老宅后,不久就在封荣的帮助下完成了婚礼。婚后,因为擅长抚琴,岳素素也在大嫂封夫人的介绍下去教授一些富商夫人小姐们琴曲技法,生活平淡而充实。
后来,儿子李佺出生了。
李泽平为人豁达,熟读诗书却胸有任侠气,对钱财之事不甚在意。前几年游学下来,虽增长了不少见识,但身上财物所剩无多,婚后妻子出门教授琴艺贴补家用,他自己虽是满腹经纶,却无挣钱之道,只得在镇上学塾教授幼童,领取些许薪酬。大哥封荣倒是想接济自己,但男子意气使他不愿接受。
如今有了儿子,小家伙聪明伶俐,在一天天长大,在看着心中仙子一样的妻子日日辛苦,他在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皇都赴考,取得功名,让妻儿过上无须为生活奔波的日子。
八个月后,在远塘镇渡口。
李泽平与前来相送的封荣、封夫人一一道别,最后不舍得看着眼圈泛红的妻儿,提起包裹一咬牙猛地回头,步伐坚定地踏上了客船。
“左右不过一个月时间,我李泽平必会考取功名来接你们!”他在心中暗暗念道。
远塘镇太小了,小到连谁家的媳妇儿今天要生,谁家的儿子被戴绿帽子这种小事,不到半天就能传遍整个小镇。
“哎,你听说了吗,镇上老李头他们家那小子,刚离开没多久,他那婆娘就跑了。”
“老李头?就是跑船那个?他们家那小子,不是当年咱们这儿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吗?他结婚那会儿我还去看了,新娘子真漂亮!”
“你净瞎说,人家结婚的时候盖着盖头,你怎么能看见。”
“结完婚不就看见了吗,你这老婆子,就整这些有的没的。”
“嘁~,当初我就说了,这小媳妇儿看着就不像过日子的人,长的白白净净的,跟画上走下来的一样,果然吧,这才几年就跑了。”
“唉,可不是,你说呢,那李家小子当初在咱这儿找户人家好好结婚生子不就完了吗,对了,他们家不还有个五六岁的儿子吗,也跟着走啦?”
“你说的是小佺吧,听说是让封家接去了,有一说一,封家干事儿一直挺地道的,在他家铺子买东西很少缺斤少两过。”
“嗯,对,嘶~,他们封家家里不是两个姑娘吗?正好招个上门女婿。”
“嘿,你这老小子都给人家安排好了,那你别说啊,小佺长得就跟他爹一样,长大了肯定俊俏好看。”
“哈哈,我老王没别的,就是善于安排。”
“滚你的吧,你个糟老头子,干活去干活去。”
人们的悲喜并不相通,当封家的大女儿封婷婷向着一脸无奈的封荣要求着要去骑马的时候,李佺呆呆傻傻的坐在门槛上,封家的小女儿封柔怯生生的坐在一个小椅子上,一边剥着怀里的青桔,一边看着李佺。
封荣头疼的看着正在闹腾的大女儿但因为溺爱又不忍心责备,好不容易安抚好女儿,然后对着封婷婷和封柔说,“小佺要来我们家住上一段日子,他是弟弟,你们要照顾好他,知道了吗?”
封婷婷今年十二岁了,性格活泼好动,和他父亲封荣的性格一点都不像,但听说和封夫人小时候的性格倒是一模一样。封李两家一直交好,总有来往,孩子之间也经常一起玩,但封婷婷总觉得李佺这个小弟弟太幼稚了,一点都不好玩。尤其是这次来,就跟一个呆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的,好像整个人都傻掉了,就让他和爱哭鬼柔柔一起玩吧,本小姐要骑大马去了。
封柔则是一边吃着橘子一边点头。封柔和李佺同岁,以前两家也有过相互帮忙照看孩子的经历,所以这次也不觉奇怪。封柔从剩下的半瓣橘子中分出两瓣递给李佺,见李佺没有接过,就面无表情的将橘子塞入自己口中,咀嚼了起来。
封荣看着一直呆坐的李佺,心中暗叹一口气,“小佺呀,在封伯伯家里住一段时间,有个十来天你母亲就来接你回家啦。”
听到这里,李佺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神采。这时他肚子中传来“咕~咕~”的声音,小小年纪脸上却也不自觉的浮出两朵羞红。封荣哈哈笑了起来,“现在可以去吃饭了吧,你这孩子,人小鬼大。婷婷柔儿拉着弟弟快去吃饭吧。”
看着三个孩子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刚才笑容满面的封荣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回想起昨天晚上弟妹带着沉睡的佺儿来到家中的场景,面色沉重。
昨天夜里,封夫人刚带着丫环拎着打包好的点心,出门去往李家。还没等走到前院,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拉开门一看,门外站着李家母子。
封夫人脸带笑意刚想上前说话,就见李家娘子跨步进入院中,怀抱李佺,盈盈下拜。
“弟妹,你这是怎么了,何故行此大礼?”封夫人急忙上前两步,拉起了月素素,看到她怀中还在沉睡的李佺,询问到:“佺儿这是?”
“怎么了,是谁来了?”这时,听闻前院响动的封荣也走了过来。
“佺儿没事,只是睡过去了,明日一早自会醒来。大哥大嫂,我是来告别的,感谢你们一直对我家多有照拂,现在我必须要离开了。”
“弟妹何出此言呢?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大哥大嫂帮你出头!”封夫人不由得拉住月素素的手,急切说道:“大了不敢说,在咱们远塘镇,你大哥大嫂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没用的,”月素素闻言眼圈一红,缓缓说道:“佺儿就托付您二位照顾了,等李郎回来之时就对他讲,就说,就说今生你我二人夫妻缘分已尽,好好照顾佺儿长大成人,不要再找我,也不要想我了,就当我,没有出现过。再寻一好姑娘好好生活吧。”
“弟妹,这……,”封荣刚想开口,突然门外一片光明,半空之上停着一艘散发着辉光仿若玉石质地的飞舟,隐约看到飞舟上有道人影发出声音:“素素,时辰已到,我们该走了。”
封荣封夫人只觉浑身束缚不得动弹,也发不出声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身旁丫环小厮尽数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青念哥,不要伤害他们,他们只是关心我。”
“放心,他们只是睡过去了,不要耽搁了,快走吧。”
这时封荣只觉浑身一松,急忙扶住身子一软差点摔倒的封夫人。月素素歉意的看了看大哥大嫂,低头看着还在沉睡中的李佺,将脸颊埋在儿子的脖颈间,轻声呢喃了两句,几颗晶莹顺着眼角划过,落入男童发梢,消失无踪。
月素素将男童缓缓放入封夫人怀中,再次盈身一拜,一转身便身形消散了。封荣再一抬头,那停在半空的神异飞舟也已无影无踪。如果不是封夫人怀中的小童和四周沉睡着的丫鬟小厮,这一切简直就像梦一样。
“平弟呀,为兄该如何是好呀!”封荣不由一声长叹。
这时,站在弥月星舟船头的月素素面无表情的看着身下流淌的白云飞鸟,心中暗下决心:“我一定会回来的,回到远塘镇,一定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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