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红

半梦半醒之间,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佺儿,不要怪母亲,你等一等,母亲一定会回来接你们的。”猛然睁开双眼,起身,李佺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

夜已经深了,月光透过窗户洒入室内,将室内的摆设映照的朦朦胧胧。李佺清醒了些,他依然还是在封家,已经两年八个月了,但仿佛发梢上还能感受到母亲那几滴泪水的温热。

没错,李佺在封家住了快三年了,封荣托人去皇都找了好几次,都没有找到李泽平,仿若泥牛入海,全无音讯。这几年大齐国虽是安泰了一些,但地方难免有流窜的土匪强盗,李泽平若真是遭遇不测也只能感叹其福薄了。

渐渐的封家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哄骗李佺说你父亲在皇都要做重要的事情,过段时间一定来接你。没办法,孩子太小了,母亲不知去向,父亲生死未知,现在能拖多长时间就拖多长时间,等他长大一些再告诉他实情吧。

但封家没有因此就对李佺有什么态度变化,反而是更加呵护他,就跟自家的孩子一样。起初李佺还在掰着手指算着日期,等父亲母亲回来,接他回家,三天,八天,半个月,一个月……,从开始的满心期待到,最后眼里都没有了色彩。这期间也哭过闹过,但那两个亲切熟悉的身影还是不曾出现过。后来他在学塾认真听课,保持衣服整洁,自己吃饭,说话做事守规矩有礼貌,他觉得只要自己听话、不再调皮,父亲母亲就会回来的。

渐渐地他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有时候婷婷姐姐会带着他跑到镇旁马场上看人骑马,转过头一脸兴奋的对他说;“我以后是要做女侠哟,就是一身红袍,手持长枪除恶济贫的女侠,你好好读书,以后我来保护你和爱哭鬼!”少女脸颊红扑扑的,眼睛在发光。回家后冯婷婷就会抱着封大伯的大腿,央求他要去学武,要去学功夫,学剑学枪。看着封荣一脸无奈长吁短叹的搞笑模样,李佺就会和在旁边默默吃瓜的封柔默契的对视一眼,然后齐齐轻叹一声—明明是姐姐,却总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无声无息,却也不曾为谁停留。

这天,私塾授课的董夫子临时有事,宣布让孩子们休沐一天。李佺也收拾好自己的背包,往封家走去。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忽然想到好几天没有找小红玩了,不知道这小狐狸有没有长胖一点?于是他调转方向,向远塘镇后的小山走去。

远塘镇后的这座小山,据老一辈人说那是苍岭之源,苍岭山脉是从这里起始的,是它护佑着远塘镇的风调雨顺。但怎么看它都不过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山而已,连名字都没有,没什么神奇之处,也就是山上草木茂盛一些罢了。李佺轻车熟路的踩着一条隐于荒草中的小径跑到了半山腰,看到了那棵熟悉的大槐树,不禁面上一喜,开始小声呼唤道:“小红,小红我来找你玩啦!小红你出来吧,小红。”

轻声叫了几遍也不见反应,李佺不禁心生疑惑,忽然心中一惊,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小红不会有危险了吧!”小脑袋里不由得浮现出一名胡子拉碴的中年猎户,左手拿着一柄木弓,右手倒提着一只身体软塌塌嘴角流血的小狐狸,猎户仰天哈哈笑着,一脸的狂喜。

“不对呀,小红那么干瘦,镇上的猎户大叔都懒得抓它呀?难道是!”想到这里,这名人类孩童警惕的观察了下四周,学着那些猎户大叔一样观察起地上的痕迹—虽然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就是了。李佺脑海里再次浮出画面,一只后腿受伤流血的小狐狸踉踉跄跄哭哭啼啼的跑着,身后一只青睛吊额猛虎对其穷追不舍,这凶兽阔面巨口,一身腥气,眼神冰冷凶戾,额头上一个大大的王字,身上乌烟滚滚,恶焰滔天,一足踏下,山石碎裂,土木焦黑……。

“不不不,”李佺打了个哆嗦,“我还是去它洞里看看吧。”紧走两步来到大槐树下。这槐树约莫三尺粗细,谈不上特别粗壮,但来到近处才能发现此树根部没多少泥土,算得上是扎根于山岩之中。这岩石处被树根挤压堆叠出一个小洞,洞内挺干净的,李佺慢慢探头向小洞里看去,感觉洞挺深的,洞穴深处隐约有东西在那里,“小红是你吗?啊~!”李佺手扶着洞口,又将脑袋向里探了探,努力想看清楚,突然感觉手上一滑,一阵失重感传来,整个身子顺着洞壁滑向洞穴深处……。

第一次见到小红是在远塘镇集市上,它瘦瘦小小的,眼角两道泪痕,斑驳的毛发干枯成团,浑身橙黄色,到四只脚掌的位置颜色逐渐发红变深。那时它瑟瑟发抖的被关在笼子里,眼神怯怯的打量着集市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当时五岁的李佺拉着父母的手蹦蹦跳跳的在集市摊位前来回逛着,一家三口男人俊朗儒雅,妇人知性漂亮,幼童天真活泼,自成一道风景。

“母亲,你看这有只小狐狸,”好奇好动的小李佺注意到了关在薪柴摊位旁木笼中的小狐狸:“母亲您看,它好可怜呀。”

“呦,李先生,看看需要点柴禾吗?”摊位后的大爷见有人来到摊铺前,起身询问。镇子不大,镇上的人家大概都能混个脸熟,尤其是在镇子上学塾教书的李泽平,更是基本为大家所认识。卖柴大爷注意到李佺直直的看着笼子里的狐狸,不由嘴角一咧,笑道:“这狐狸崽子是我晨起打柴时碰到了,见人也不跑,应该是饿的跑不动了,本来想着卖完柴后拿回家给我那不成器的孙儿玩玩,既然小公子喜欢,就送你啦!”

“那怎么使得!”李泽平闻言连连摆头,低头看着蹲在笼子前和狐狸对视的儿子,微笑着说:“佺儿很喜欢它吗?”

“喜欢的,而且它好可怜呀,父亲,我们买下放了它好不好?”

“为什么要放了它呢,佺儿不是很喜欢它吗?”

“因为,因为它还这么小,它走丢了,它的父亲母亲肯定很着急,如果佺儿和父亲母亲分开了,也会很想很想的。”

李泽平闻言俯身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李家娘子月素素上前抱起儿子笑道:“傻孩子,我们怎么可能分开呢?”

“嗯~。”李佺在母亲怀里扭身用小脑袋摩挲着母亲的脖子,发出一声幸福的轻哼。

“老丈,这狐狸怎么卖呢?”

“哈哈哈哈,李先生这话说的。小公子宅心仁厚,老头子我说了送他便是送他,抓住这狐狸崽子也没费什么功夫,孩子若是喜欢,带走便是!”

“如此便谢谢老丈了,”李泽平笑着朝摊主拱了拱手,又接着说道:“正好我家中也缺柴了,不若老丈这剩下的几捆柴禾我都要了吧,劳烦您帮我送回家中。”

“这~,哈哈,老头子也不矫情了,李先生仁义,托您的福,老头子今天能收个早摊。”

在集市肉铺买了些猪羊碎肉和内脏,一家三口拎着笼子来到了小镇后山,随意走到半山腰处,打开笼子将那小狐狸放了出来。

“来,别怕,吃吧吃吧。”走出笼子的小狐狸还是有些傻愣愣的,小李佺将包着碎肉内脏的荷叶打开,慢慢地放到它的面前。小狐狸趴着身子,歪着脑袋呆呆的看着小李佺,鼻子嗅了一嗅,于是低头吃了起来。

“这小家伙怕是受惊了,有些痴傻,在山上也不知能不能活下去。”李泽平一边看着眼前场景,一边和妻子说着话。“应是无妨的,夫君,兽归山野,鸟入深林,命由天定,自有庇佑吧,这小狐狸遇到佺儿,也是幸运的。”

“也对。多亏了你,素素,帮我生了一个好儿子。”李泽平面带笑意,直直地看着妻子的脸庞,伸手环住她依旧盈盈一握的腰肢。

月素素不禁俏脸一红,“李郎,这光天化日的,你这是做什么?”

“哈哈哈哈,老夫老妻的,有什么害羞的?”

“哦?李郎的意思是说我很老了?”月素素闻言脸色一冷,一只凝玉柔荑慢慢落到李泽平搂住自己腰肢的右手上,然后,掐住,旋转~。

“啊?嘶~,”刚才还在得意洋洋的李泽平忽然脸上一僵,嘴角一抽发出一声冷嘶:“不是的娘子,你多老我都爱!”

“夫君,你说什么?”冷面美人贝齿紧咬,一字一顿缓缓说道,手指再次用力。

“不对不对,是,是,娘子听我解释……。”

身后发生的这些,小李佺全无兴趣,许是平日里被撒的狗粮太多,已经免疫了。幼童看着已经如此瘦小还细嚼慢咽进食的小狐狸,心中升起一丝念头,慢慢抬起小手向前伸去。

小小手掌一点一点来到狐狸脑袋上方,正在进食的小狐狸身子微微一僵,但还是任由那只小手落到自己脑袋上。感受着手上传来毛发的柔软,小李佺心中一喜,轻轻慢慢地抚摸着。

“你脚掌毛发有些发红,就叫你小红吧。”这人类幼崽很没自觉地就帮狐狸取好了名字。

思绪渐渐回归,李佺从坠落冲击地昏迷中醒了过来。

忍着浑身剧痛起身,男童眼圈渐渐泛红,嘴角一抽,想哭,但还是忍住了,一些经历让还很幼稚的内心告诉他:“眼泪是无用的。”

这是一处地下溶洞,周围长着一些微微发光的地衣苔藓,幽光闪烁但好在可以勉强看清。李佺无助迷茫的抬头向上看了看,头顶一片漆黑,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掉下来的。紧张地抿了抿嘴,牙齿在轻轻打颤,在安静的只有水滴声的空间里响起一阵哒哒声。

等等,水滴声?

男童想了想,忍住心中恐惧,慢慢地朝着水滴声的方向挪动着。这方溶洞真的平坦,空气湿润没有沉闷感,反而透着几分草木清新,简直不像是自然造物。

“滴答,滴答,滴答……。”渐渐地,水滴声越来越清晰,这时前方出现一处转角,小李佺踮脚走过去探头一看,顿时汗毛乍起,心脏仿佛都停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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