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圣母，未见少主。”
日头已经落下，皓月也已爬上了夜空，川边银装老妪就那般静静等着，手里一卷术轴淡淡地散着微光。
“不急，还有半个时辰，你无需打探，我们静等便是。”
“是。”
黑衣男子不再做声，此时空气中弥漫着少有的死寂，就连他也摸不清老妪此时的想法。直至一个身影从树上跃下，打破了所有压抑。
老妪回身，自男孩儿入林，她便已知晓。
“阿婆？”
见到如今装束的老妪，男孩儿弱弱问道。
“难不成因为我换了装发，你便认不得阿婆？”
老妪笑道，眼中浅浅的泪，被男子看在眼中。他清楚得很，即便她不说，这个孩子在她心中也已有了和任天相当的分量。
“不不不，只不过，阿婆说的两件事，我下午才办好，给您带了果子糕，可是又怕您已经不爱吃了。”没错，男孩儿正是任子蛇，他满脸灰尘，扛着一个巨大包裹，羞怯怯地说道。
“傻孩子，快过来，让阿婆抱抱。”
老妪张开双手，早没了先前的冷峻，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她有多少个年头没这般高兴过。
任子蛇跑了过去，一头扎进了老妪怀里。拿了一块儿果子糕，递了过去。
“这是你包宇叔叔。阿婆的老朋友。”
老妪开心，扶下了任子蛇背上的包裹。
“老身见过少主。”
“包叔叔您这是作甚。”
见此，任子蛇忙上前搀扶，可这等简单举动在黑豹眼中竟不可思议。
要知道，他虽为任天之子，但乃是半妖，黑豹为老妪座下第一大将，血脉已极其接近始祖，寻常小兽光是闻着气息便不敢靠近，就算大妖纯血后代也不敢这般轻易扶起自己。
“恭喜圣母，恭喜少主。”
黑豹连忙又拜了下去，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小伙子，在渡妖成功后，血脉定不会弱于自己。
“这……”
“老包，你这倒是给了我不少信心。”
老妪见此，也甚是开心，刚刚的无意之举，给他们至少增加了三分自信。
“子蛇，给阿婆看看你这两件事办的如何。”
听后，任子蛇也不再考虑这些，他从怀里取出了一沓纸。
“阿婆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允许我用所有能力和那些欺负过我的人讨回公道。”他挠了挠头，继续说道，“除了曾经打过我的石强，被我当着他父母的面，关进了猪圈外，其他人我都带他们在林间树梢蹿行了一圈，这是他们写的道歉信和允诺书。”
包宇闻言，倒是一乐，但眼中的赞赏之情倒是掩盖不住。
“这事儿算过了？”老妪问道。
“嗯，算过了，当您告诉我阿父阿母的消息后，我才发现，真正让我感到难受的不是他们的讥讽嘲笑，而是我自己的否定，现在不难受了，也不用他们难受，不然我不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很是不错。”包宇赞道。
“那关于你阿父阿母的事……”
“那晚是孙儿的错，寒了阿婆的心，我之前曾经梦到过一些您所说过的场景，也感觉到自身的不同，我力气比别人大，比别人抗打，跑的快，跳的远，这都不是寻常孩子能做得到的。只不过一直不知怎么和您开口，让您担心。可当时您说完，一时间我确是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您已经不见了。”
听此，老妪和包宇，相视一笑。
“不过。您是一条……”
“圣母乃是现域北妖王养母，银翼蟒，本族尊称银翼圣母，您所见不假。”
包宇抱拳说道，言语中尽是恭敬。
“那第二件事呢？”
圣母柔声问道。
“第二件事，您让孙儿拿着您在竹屋留下的碎玉去镇上牛铁铺家打造一柄兵器，可那家伙计未在，我简单的说了一下想法，牛铁匠便亲自帮我锻造了起来，虽模样一般无二，可这尺寸却……”
任子蛇拆开缠着的包裹，一柄半人高的墨青色链刃出现在三人面前。
“我本想平日上山伐竹采菇，链刃最为顺手，可牛铁匠为我锻造的这个型号也太过霸道，我说日后定会回来给他补上差价，他却说，这是他最后一单生意，全当送我。”
包宇一听，忙拱手解释:“定是老牛误会了少主意思，外加圣母存的器料过于贵重，他不敢浪费。”
圣母无奈摇了摇头，倒也没怪罪的意思。
“都是缘果，罢了罢了。”
说罢，她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块拇指大小的白色晶石，递给了包宇。
“一会儿我主持子蛇渡妖，待成功后，你帮我将这泺石嵌入这镰刃之中，也算弥补了这妖冶沉钢无法伸缩变幻的不足。”
“是。”
说罢，圣母单手一挥，方圆一里皆出现一层结界，原本手中的术轴浮于空中，渡妖谱三个大字甚是显眼。
“那么就剩下这第三件事，渡妖。身为域北万妖少主，渡妖便是你的责任。我妖修祖规，凡大妖以上血脉子弟，皆需入川渡妖，择一生灵，启智化妖，定契。”
说罢，术轴展开，百米画卷中形色各异的生灵如活着一般，从卷轴中冲出，齐刷刷扎进了川水之中。
“无需多想，如若有生灵和你走，你又愿意，带出即可。速速入川。”
虽说来之前，任子蛇想过无数种场景，但此般模样，当真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来不及反应，只听阿婆催促，一股无名力量便将他推进川中。至此，除了渡妖川上方浮着的空白长卷外，一切都归于平静。
“为何不嘱咐少主签订主仆契约？”
待仪式完毕，包宇问道。
“这妖祖们当初定的规矩，绝不是想让哪支血脉终被压制。就像你我当初不也是签订的同盟合约。”
“可少主一脉……”
“我知你所忧，鹿族妖修已有近百年未出大能，若不能找个绝对服从的帮手，难有起色。但我相信我孙儿，也相信老牛的判断，既然他能替子蛇打造这么一柄链刃，他看到的便绝不是割草伐木的小屁孩。或许不加干预，才能让他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圣母说的是，是属下欠考虑了。”
“哎，妖族这数十载岁月，倒让我俩生疏了不少。平日无人，我们还以兄妹相称吧。”
包宇一听，忙躬身抱拳。
“圣母日后切莫再这般戏弄属下，老臣惶恐。”
圣母叹了口气。
“随你吧，但在我心中，你永远是当初的黑豹大哥。”
不知过了多久，当任子蛇再次睁眼，已在画中江底，无数生灵静静地蹲在四周，里面有花鸟鱼虫，也有奇珍异兽，有古木老藤，也有珍卵灵蛋，可每一个看自己的眼神都各有不同。
“大家好，我叫任子蛇。我今天……”
“吼。”
还没等他说完，一声虎啸便将其打断，只见一只碧睛大虎，从众兽中走出。吓得任子蛇，差点一个趔趄。
之间老虎慢悠悠的围着他嗅了半天，最终趴在了他的身边。
“虎兄，您这是。”
任子蛇无语，这根本不知道他啥意思。也没见他要和自己离开，又不见其他小兽胆敢上前，一时间，搞的他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一根藤蔓自其脚下生出，柔和的绕上了他的脚踝。
“这？您又是哪位？”任子蛇根本叫不上这些灵物的名字，而他们又没启灵智，没法交流，只不过当藤蔓出现后，大虎低吼了几声，便向外围让了开去。
就在藤蔓要缠到他胳膊时，一头赤色小鹿蹿了出来，竟开始咀嚼藤蔓上的叶片，惊得藤蔓再不敢停留，节节褪去。
“这，莫不是我同族？”
他记得，阿婆曾说过自己阿父乃是麋鹿一族，说不得和这小鹿沾上几分亲戚。
“要不就选你吧。”任子蛇柔声道。
“火梅圣鹿一族，倒是不错，算是大妖里极为接近圣族的存在。”
看到川水上画卷中所示，包宇连连点头，火梅圣鹿，虽修炼中不易启灵，但如今是被渡妖，也算是顶好的选择。圣母也微微颔首。
可就在任子蛇想要蹲下抚摸小鹿时，一头黑色雄狮走了出来。所有灵物见状皆退避一旁，就连刚刚那头灵鹿，竟也躲到了任子蛇身后。
“厌烛！”
见到画中黑狮，包宇竟喊出了声。
“你认识？”
圣母微微蹙眉。
“此子是麟狮一族的第七皇子厌烛，原本乃是我们兽族青年一辈的翘楚，但因其修炼了麟狮一族一名为《粼火诀》的功法，似乎因为功法的残缺，一夜之间，其化为原型没了灵智，且通体黝黑再无背麟，成了族内笑柄。没想到麟狮一族，竟同意让他参加渡妖。”
“哦？如此这般，麟狮一族对他也算期望颇高，能无视成败，甘愿其寄人篱下，待东山再起，倒是个有胆识的族系。”
“不错。”
包宇微微颔首。
“不怕不怕，我来罩着你。”
任子蛇向后伸手，本想将灵鹿抱起，奈何早已不见了踪影。此时除了场中径直走来的雄狮，再无他物。
“你要和我走？我怕是没能力渡你啊。”
见此，任子蛇是怕的，倒不是血脉上的，而是认知上的。在他看来，不管自己是人是鹿，终是要比这狮子弱上许多。
“哎？哎？你听我说话没啊。”
厌烛没有多余动作，只见他回头长啸，众生灵皆低头，他转头叼起了任子蛇的衣襟，直接将其甩在背上，几个蹿步，便跃出了长卷。
“成了。”
见此，圣母微微一笑，倒是满意，再无拖沓，单手一拂，渡妖谱便恢复如初，飞回手里，此时渡妖川边，圣母包宇面前，多了一人一狮，而在二者头上，一个血契符文缓缓浮现。
“共生血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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