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信什么天道好轮回,只知要想立足于天地,须得强大自身。
所以我力争上游,凭本事做了阎王,后来天君觉得阎王这名号不太符合我这般体貌素雅的仙女,便美化了我的讳称,改为冥主。
冥主这个名号,虽不及天君威风响亮,却不至于去掀天君的屋顶,毕竟嘛,也是一方之主,这意味着,我群马之蚁的日子也到了头。
我有自己的追求,可大可大的追求。
在天上做官时,因官职太小,受到过不少冷眼,连法术修为最弱鸡的月下掌事都嘲弄我,他在听到我要参加殿考时感到非常诧异:“区区掌命簿的女仙,竟敢做这种非分之想,实在有违天道伦常。”
这跟伦常有饼饼干系!
我心中不快,于是起了誓,我一定要做大官,比天君威风,动动手指吹吹牛披都显得威风凛凛名震天宫的大官。
那样我也可以给那些瞧我不起捧高踩低的人一些教训。
我向来爱过嘴皮干瘾,尤其是吓唬那些狗仗人势却实在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仙,只要气势够足,他们便会将信将疑,若他们日后再来用话酸我,也会再三斟酌。
“你们就等着我高升那日罢!”对于他们的眼浅我很不满,就想吓唬吓唬,“到那时,我就给你们逐个安上罪名,然后打入七层冥塔,那七层冥塔虽然听上去不如天上的淬仙池威风气派,死也不像淬仙池那般死得潇洒,但听说堕落的神仙,只要进到那个塔里,至少能给自己留个全尸,比起妖精和凡人,死得其所也算威风气派些。”
自然了,我也只能吓唬这些眼浅的,毕竟我向来惜命,不敢去招惹那些大佬。
虽然,天上也没几个大佬。
果然,我的狂悖之言得到了重视——没人再来惹我。
我觉得大概他们确实很怕死,所以后来不敢轻易将我得罪。
天知道我这个冥主,有多得之不易。
我要当官的起因,原是给自己寻乐子打发时间的,平日与小仙们说说闲话时过过嘴瘾,兴许是我当高官的愿望吹大发了,竟吹到了弄上那个昏君跟前,他从别人那得知后,认定是我厌倦了天上的太平日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严正庄肃地许诺:“若你过得了忘生池,我便赐你一方土地官,但能不能完成,看你造化。”他从来不自诩本君,总告诫我说他本质同我乃一个阶层无须差异化。但他姥姥的只敢告诫身无高职的我。
我向来受不得激,一股脑热便应了,并发下以性命担保的重誓,誓死应劫。
只怪我后知后觉,等我醒悟过来,才发现自己被戏弄了。
那忘生池过是过得,却要让人斩情丝、断情根,方算过关。但怎么办,我可是以性命作保的。
我怯了,倒不是怕断情绝爱,我是怕小命不保。
自打降世,我连天王老子都不怕,天都晓得我怕疼,疼死都有可能的。
辗转忧思后,我终于拉下身段不耻下问,旁敲侧击地向旁人询问这玩意到底有多痛苦难耐,毕竟临死前要做充分准备,让自己死的时候不至于太难看。
弄上似乎对我的认真考虑还有些恼火,怒气高涨:“不过是断情绝爱罢了,去罢!无痛无痕,想死便去!”
听他的意思,他是不想让我去?那我就更要去了!
他从来与我不对付,我做什么他都反对,我说什么他都驳回,总之他说什么反着来便是了。
但我有了做了断的念头并不全因他,只因我后来想通了,横竖不过是条情根,又不是苦情树,须得老根才能存活,断便断罢,弄上说是无痛无痕,这我倒是信的,他不是还诓我去死么。
但万一那厮真诓了我,就算疼也只是一时的疼,一想到能当上高官,疼不疼的便也没那么计较了。
于是我后来没再去跟弄上打商量,喜颠颠去应了劫。
这劫应得洒脱应得顺当,但当我得偿所愿上位那日,却已是拖一日是一日地足足拖了我三百年。
这是我跟弄上结的第二大梁子。
追溯起我与他最大的梁子,便是因他一时兴起,害我平白将小乞丐饿死这茬。
我是永生永世都忘不掉,每每日子过得不顺当之时,当年的各种总会鬼使神差地窜绕在脑海,无法忽视。
遥想那日,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不过在给小乞丐做饭的功夫,就被一股妖风给卷到天上。
喜槊告诉我那位将我掳上天的是风神,是天上的头目让他这么干的,头目看上我了。
鉴于给了我这么大的情报,我与喜槊成了好朋友,往后的数千年,都是她陪我度过了一段段寂寥的时光。
关于我被拐的经过,记忆有些潦草,大抵是这样的:我在青山的木屋劈柴烧饭,火刚生起来,就烧了那么一会,才想起来没放米,于是又急急抓了把米往锅里放,又过了一会儿,听见锅中噼里啪啦开始爆米,才又想起来没放水……
我生来记性差,这我是承认的,但从没差到这个程度,这回差得如此离谱,就是没有原由。
但那位杀千刀的大神头目唤弄上,这我是记住了的。
这便是我与弄上最大的梁子。
正待我用自己的好记性回顾起自己的身世时,弄上不合时宜地现身提醒我:“三百年将至,你没能完成本君交与你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冥差,再过三日,便是你下界的日子。”
是了,这是我当初以私交谋来官职之时,应他的条件之一,只要做完他交待的差事,我就能免去作为神仙必须经历的劫数。
我气得吹胡子瞪眼汗毛直竖:“你个老王八分明是故意的!仅三百年便要我渡九万个怨魂,哪来那么多死人?哪来那么多怨魂?他姥姥的这三百年来我整日没干别的光见鬼了!”
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惊奇:“我原以为你早已通熟自己的职责,原来没有。”
熟练见鬼的职责吗?
看他的架势,是想训完我,拍拍屁股走人了事。
以我的个性,哪能让他安生,我是那种息事宁人的人么?
我很没骨气地拖着他即将离去的大腿,痛哭流涕道:“不要哇!我才当了三百年官!我不要下界!我不要历劫!这样我以后如何身居高位?那样很没面子的!呜呜呜呜呜……”
弄上居高临下得很有原则,他一把将我甩开,拂了拂自己那长得碍人碍事的衣袖,瞟着被冷不丁被他摔得四肢朝天的我,淡道:“本君从不徇私,不过,念在你我相识一场,当予以体面的劫刑。”
鉴于他将我摔得如此不留情面,我已经完全不信任他的鬼话。
我只能在心底埋怨:神熊的历劫!做神仙真苦,历没完没了的劫!
从我被打通仙脉成仙那刻起,便知晓神仙的劫数也就那么数十个,除了情劫、念劫、苦海等所有仙辈们滚瓜烂熟的劫数,也就命劫要历得费劲些,因它变数颇多,所得机缘全凭造化。
所幸这命劫是我仙生历的最后一回劫。
我认命,只好苦着脸试探:“这劫历完……能做官么?”
弄上又是这副居高临下的嘴脸,但这回同先前不同,他难得看我看得这么庄肃,庄肃中又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但多半是我眼花的不忍心。
我记性极差,跟脑子平分养分导致眼神可能也不好。
以致于我竟还能清楚看到,他在我未来得及做准备时将我踹入三生池时,确是含了点眷恋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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