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写过一篇《高雅的话题》,所议及的并非贝多芬的交响乐也并非毕加索的绘画,而是中国的厕所问题。
这回要议论的是垃圾箱。
在我国各个旅游胜地,垃圾箱的设置相对而言是比公共厕所的设置及时而充分的。我们往往会看到一些在造型上相当费心思和用料上相当讲究的垃圾箱,比如说陶瓷烧制出的形如熊猫、福鱼的垃圾箱,而且在一些风景名胜地还摆得颇为稠密,结果不少游客拍摄的旅游纪念照上,就无意中都有它们出现,有时在湖光山色的背景中,还相当地突出,仿佛那拍摄者在取景时刻意将其作为一种美的事物加以容纳一般。
坦率地说,这类几乎无处不在的垃圾箱,我不仅不愿说它们的好话,而且简直必欲摒除而后快!
首先,这类垃圾箱几乎大都存在着实用价值不大或有限的弊病,它们的掷入口总是不够大,游客想往里面投掷废物必须离得很近,有时离得极近也还是没有把弃物投入其中的把握,因为那掷入口往往塞阻着先到的弃物,而其实那垃圾箱的腹中又并非饱胀而仍空疏;由于掷入弃物不便,很多游客便只好将弃物掷在它的周遭;我也问过游览地的清洁工人,他们在埋怨游客不能耐心将弃物准确掷入的同时,也抱怨那种陶瓷垃圾箱的沉重与笨拙,他们想倾倒那垃圾箱腹中的弃物不仅要花费很大的气力,还必得用钩子之类的工具才能掏刮干净,有时就由于游客的乱掷和倾倒的费力,时间不够,他们便只好放弃全部的清扫倾倒而任其一部分依然如故,这样恶性循环的结果,就使得一些场所的垃圾箱永无全体清爽之日。
当然有的这类垃圾箱掷入口也许还比较阔大,倾倒起来也还比较便当,但它们的造型,却几乎全都相当鄙俗而粗糙。记得前几年我在苏州园林游览时,就总有体积相当不小的熊猫啃竹子造型的垃圾箱强行跃入我的眼帘,由于设计者美学上缺乏创意,那熊猫过分写实而竹子比例又与之不称,加以成批生产工艺粗糙显得十分拙劣而颟顸,与周遭园林精致的亭榭雅秀的盆景全然不谐,实际上起到了一种丑喧宾而夺妍默主的破坏性作用,稍有挑剔眼光的游览者,便会遇之而觉触目惊心。
把垃圾箱设计得有独特的形状涂饰以鲜艳夺目的色彩图案,当然是一种善意的构想,我却以为属于有悖于建构一种雅致的旅游环境的画蛇添足式的行为。
垃圾箱的设置,我以为应遵循以下两个原则:一是要充分体现其功能性,特别是要让游客可以非常便当地将废弃物投掷其中,不能要求游客都有超凡的瞄准能力,更不能希求大多数游客都有不惜近距离乃至挨近垃圾箱往里塞置废物的高度公德心,当然相应也要让清洁工便于倾倒和处理垃圾箱。二是要尽可能使其不干扰游客对周遭景物的欣赏,从这个意义上说,垃圾箱的色彩越单调越好,形状越单纯越好,在游客眼中越可以从景物中忽略越好,它应当是一种游客遇到想扔掉手中废弃物时才去刻意寻觅的一种存在——当然最好又能使游客在这时发现它就在并不太远的地方。
记得在北京的一些公园中见到过海外同胞捐赠的一种铝合金框架的袋式垃圾箱,架上两只敞口尼龙袋并列,用文字标明一只供容纳可以再生利用的纸木制品,另一只供容纳不能再生利用的塑料制品及其他杂物,我以为那是一种既实用又颇能唤起游客环境意识并且也不碍眼的垃圾箱,但不知怎么的游人们总不能与那分类容纳的构想相配合,废弃物全然混淆不清,这种垃圾箱后来不知怎么的也就再也见不到了。又记得在不少旅游地见到在山路丛林之中,放置着一些拙朴的竹编筐,大敞口,深腹,旁有双耳可供提运,与周遭景物情调颇为相谐,功能性极强而清洁工收敛倾倒都很方便,想必造价也颇低廉,我以为那是相当理想的垃圾箱,其设计摆置者的用心,是大大高于优于那些熊猫或福鱼形的陶瓷垃圾箱的设计生产者的。
旅游地的厕所和垃圾箱的设置,以及其功能性和同周遭景物的相谐性的研究和讨论,也是旅游文化中的一个不可忽视的方面,希望我这篇短文不至于使一些高雅之士感到好笑,我可是实实在在地觉得自己是在议论着一个相当高雅的话题。
1992年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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