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们都怕俗。这些词儿听起来就让我们浑身不舒服:世俗、庸俗、鄙俗、恶俗……但是,村俗呢?
不要把村俗等同于民俗。民俗指的是迄今仍留存于民间的某些风俗,而村俗指的是一种带乡村气息的风格。
村俗,换个说法,也就是乡村风。
城市人的住宅,大体而言,都是工业化的产物,不仅“硬件”免不了钢筋水泥、角钢玻璃,就是屋里的“软件”,也充斥着化工合成的制品,更不要说城市人那越来越被微电子技术宰制的处境了。
于是,在工业化产品的裹挟中,以适度的乡村自然物品点缀都市的空间,便成了一桩雅事。
在豪华的五星级大饭店中,在极尽人造辉煌之能事的大堂一侧,却摆放着地道的乡村磨盘和石碾,当它们映入客人们眼中时,一般来说,会令人不觉心中一爽,磨盘和石碾引出一种意向,就仿佛有一股稻禾的香气,伴随着潺潺溪流的声响,沁入人的心灵,化解着焦虑与隐忧。这样布置的创意,当然比一味地往欧式的华堂中摆放中式的硬木鎏金宝座胜过几筹。
一位文化人的客厅,通体是现代派的风格:具抽象意味的家具,精致的玻璃器皿,配色夸张的壁纸与地毯,大盆的绿叶植物……可是在一角,他用暗红的丝绒铺敷台子,顶上用两个射灯照向台子上的一个摆设,那摆设是什么呢?是一个从农村收集来的竹编罱泥箕!也许有人难以与他的审美趣味认同,但也可能会有比较多的人能从他的这种追求中,获得一种轻松、谐谑的感受,唤起一种对久违的乡村熏风的向往。
在充满顶级名牌商品的购物中心,偶尔摆上一只乡村的木桶,里面随意插入一捆真的麦子;在最高档的饭馆,在墙柱上吊些农村的竹篮,甚至直接吊些大蒜辫子、玉米串子、辣椒串子;在出售最新潮的电视音响的地方,在一角放一只藤筐,里面扔些新采的松果;在雅致的卧室里,也无妨摆一只农村的石臼,里面储些从乡野采回的野菊花头;当然在书房里更可以点染若干乡俗野趣,比如葫芦瓢、扁担钩、鸭盆鹅凳……甚至在电脑旁放一个小小的蝈蝈笼,也会生发出意想不到的雅趣。
在个人的装束上,当我们在非正式场合穿消闲服时,不仅女士用未经加工的石子或算盘珠一类东西做项饰可能会很妩媚,男士用粗麻线打的腰带替代名牌皮带也会令人觉得相当潇洒。
城市人,尤其是大都会的上班一族,他们在拼命谋求现代化的成功感时,往往会突觉失落、孤寂与焦躁,如不愿用堕入庸俗、鄙俗、恶俗的手段麻醉自己,那么,适量地在自己出没的都市空间中刻意地营造出一爿乡俗,确不失为一种滋养身心的妙招。
怪不得有人宣布,都市生活已步入了“后现代”,而后现代的特征,便是“同一空间中不同时间的并置”,我想,其实也是都市风情与乡村风味的杂糅。
1994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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