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璧当然是美好的东西，有两种玉璧特别讨人喜欢，一种是极为纯净的，显得晶莹高洁，品味醇厚，令人怡然爽目；另一种则是所谓的“合璧”，就是它由两种以上的美玉天衣无缝地构成，或质地相异而组合巧妙，或色彩不同而相映生辉，显得华贵富丽，奇诡神秘，令人联想无穷。
以“合璧”的风格创造出具有浓郁特色事物，也是一经久不衰的时尚。
自20世纪以来，在我们脚下的土地上，就出现了许许多多所谓“中西合璧”的东西。比如建筑，拿上海来说，一方面，随着各西方强国在那里建立租界，各式各样的西方建筑，接二连三地开始涌现，另一方面，在租界内外，一些中国的军阀、官僚、工商业主，也陆续盖起了一些投资不吝的房屋，他们一方面向往西方人的高楼大厦，特别是西方建筑外部线条的错落花哨与内部设施的完备考究，另一方面，他们又留恋中国文化传统中的诸如对称、环合、中庸、静穆等因素，故而他们让设计师造出了一些“中西合璧”的建筑，这些既有西洋风味，又分明体现出中国本土情调的楼宇，从20世纪20年代以后，越盖越多，直到20世纪中期，方才暂告一段落。且不说那些军阀官僚盖出的华宅别墅，像上海城区处处皆可看到的所谓“石库门”房，我以为便是参照西方“公寓房”又结合中国古民居楼而设计出的一种“合璧”，中国共产党便诞生在这样的一栋房宇里。我们还都很熟悉的遵义会议会址，那所楼房，也是典型的“中西合璧”，在北京，现在仍保留着不少这类的建筑，例如张自忠路东头路北的原北洋政府官邸（当年“三一八惨案”即发生于其大门前），便是一个很大的“中西合璧”建筑群。
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随着中国大陆的改革开放，“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又一次成为时髦的东西，比如这十来年里北京所建成的星级饭店，有许多诚然是“全盘西化”的，如长城、昆仑，但王府饭店和台湾饭店就都是“合璧”的造型，看上去别有一番味道；再如贵宾楼饭店，外观上无甚特色，里面却是极富巧思的“合璧”设计，我特别欣赏它那二层自助餐厅的构想，整个厅堂装修与家具设备虽是欧陆风格，向南的一面却有意搞成通体的落地窗，恰好让窗外早有的一段皇城红墙显露无余，典型的中国宫廷红墙黄瓦映入厅内，令人不禁眼睛一亮，这“借景”真是太棒了！其实“中西合璧”又何止体现在建筑上，像服装设计、日用品外观设计与包装设计，乃至个人的发型、修饰，都可以用“中西合璧”的方式，取得摄人心神的效果。而“合璧”的方式也未必只是“中西”的“合”，“东方风情”与“西方风情”可以合，“北方风格”与“南方风格”也可以合，还可以有无数的“合璧”法：阿拉伯与古希腊，黄土高坡与蓝海碧波，中国书法与马蒂斯，巴拿马草帽与京剧脸谱……在“合璧”的创意中，设计者与享用者，都能获得极大的身心快感。
1994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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