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自远方来,赞扬北京的绿化,我也为北京的日渐美丽而自豪。北京绿化过程中,有个植物选种问题,选种得当的例子很多,比如大量栽种的单瓣月季——有人说那就是“金达莱”——从春末一直能开到冬初,艳红地成为分布于各地的“花毯”,煞是悦目;再如大量引进的美国常春藤,初夏便爬满各处墙柱,叶片肥大,碧绿滋润,到了深秋久不落叶,而变为殷红,美如春花;还有银杏、白蜡杆、小叶枫等行道树的配置,一入秋季,叶片陆续变为金黄,与蓝天灰瓦红墙构成北京独特的古都情调……
但北京的绿化也有败笔,选种也有失误,大量柳树的品种选择不当——它们入春后扬出的柳絮太多太密,而且一直飞扬到仲夏,久不停息;也许开初是以为这种柳树的绵绵柳絮可以营造出一种诗意,“岂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队成球……”“几处落红庭院,谁家香雪帘栊?”但现在的北京人很难有当年大观园中的众才女咏诵柳絮词的雅兴,他们的办公室里飘进了团团柳絮,使桌面办公系统不堪其扰;他们的家里蹿进了球球柳絮,无旮旯不去,清除起来极为麻烦;柳絮在露天场地的肆虐,更使得呼吸道感染和过敏反应的疾患增加。
我对这癫狂柳絮的厌烦,自使用电脑以来,与日俱增,因为我的书桌与外界虽有两层窗户相隔,但柳絮仍不断光顾,有时就大摇大摆落在键盘上,随手一拂之际,很可能就破坏了程序,造成紊乱。
柳絮本来应是柳树生命力的延续,但现在它们对柳树并不起种子的作用,柳树的繁殖一律靠扦插,柳絮除了给一些诗人以诗思外,我真是想不出它还有什么积极作用,而诗人们对它也不尽是恭维,“癫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就不是什么好话,而且柳絮还带累得桃花也挨了批。
柳絮的癫狂,我深有体会。它本轻浮,却又往往故作高深,一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架势,但当风向变化时,它又卑躬屈膝,往原来不屑一顾的方向去附庸,就是钻人家的裤裆、滚人家的床下也在所不惜;它貌似千军万马,不可一世地劫掠春光,其实无足轻重,“空挂纤纤缕,徒垂络络丝”,并不能取得浮云蔽日般的效果;它污染环境,散布“流言”,上下搅和,唯恐天下不乱;它还嫉贤妒能,好好的池塘,它非落些不三不四有时更白腻腻一片的“闲言碎语”,好好的纱窗,它非沾些不伦不类有时更蛛丝般惹人嫌的“道听途说”;它织不出个完整的逻辑,自我矛盾百出,而又恬不知耻……
听说北京柳絮过多过密而且飘散期过长的问题,已引起有关方面的注意,有的专家已经提出用新的树种来逐步取代现有的柳树,保持用其绿化的优点——如着绿早、树冠大、落叶晚、枝条美……而避免其扬絮癫狂的缺点,据说那样的也属柳树一类的树种并不难引进到北京。作为一个北京市民,我殷殷期待着。
1993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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