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对于河南信阳，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单纯的概念——信阳毛尖。
到了信阳，自然去参观出毛尖茶的茶山。好客的信阳人带我们几位作家去龙潭茶乡之前，先把我们带到了南湾湖。原来没听说这么个湖，刚接近时，因为是行走在一座大坝上，因此只当是一座人造水库，草草望去，湖面倒也开阔，对岸一抹新绿，风景不坏，但是不如北京密云水库那般开阔。
乘上了水摩托，眨眼间如箭出弦，一飚千尺，这才发现原以为是对岸的地方，只不过是几座前后视像相叠的岛屿。水摩托不时斜倾弯转，呈S形疾驰，这才恍然，原来南湾湖乃是一大片边缘充满长岬状半岛的水域，而当中又有许许多多星罗棋布的小岛，无论大岛小岛，一律芳草萋萋，绿树蓊翳；湖水则极为洁净，近看碧蓝，远观翠绿，再远灰青，倘没有摩托快艇掀起的白浪大波，那必定是明澈如镜的恬静景象。
水摩托停在了一座有些建筑物的岛屿前，拾级而上时，主人告诉我们已来到了该地久负盛名的鸟岛，但一时间我们并没有感觉到有鸟群的存在。到了岛上，才知当地为了吸引游客，正在制高点上加速修造一座观鸟阁，我们抬头一望，那钢筋混凝土的骨架已嶙峋而立，顿觉乃一败笔——不仅那拟定修造得堂皇富丽的观鸟阁与周遭充满野气的自然景观互相抵牾，而且，大兴土木的行为必定破坏鸟群的原始生态，果然，主人跟着便告诉我们，因为修造这座观鸟阁，鸟群都被惊吓得迁到了与此岛相邻的另一岛上去了，一旦那观鸟阁真的建成，恐怕也只好在上面安装一排望远镜，请游人从镜头里一睹众鸟芳容了。
这种急于开发旅游资源以使本地区快速致富的做法，我见到不止一例，实在应当及时矫正，尤其是对待中原地区难得一见的鸟岛生态景观，这样的开发不仅缺乏远见，也陡失近利。
经主人朝对面岛上指点，终于看出那茂密的绿树丛中，显露出许多白点和灰点。再细观察，白点跃动着，偶有飞起又飞落的，是颈腿皆长的鹭鸶，灰点活跃性较差，且大都较粗胖，是颈腿皆短的一种水鸟。主人带我们翻过山坡，找到一道从此岛通向彼岛的土堤，土堤两边有围湖造出的小块稻田，沿土堤登上那尚未受土木之役搅扰的小岛，抬头观望，才终于体验到了鸟岛的奇趣——岛上的林木阔叶针叶混交，但凡针叶树如冷杉、黄松之上，都无鸟巢，甚至也无鸟儿栖息，而凡阔叶树几乎都属麻栗一类，上面都有鸟巢和鸟儿，一棵麻栗树上往往还不止一个鸟巢，我们踩着洒满灰白色鸟类流迹的落叶和山径朝上走去，因为人少声轻，鸟儿管自飞来飞去地忙它们的事，大鸟儿或觅食或叼草或喂食或教飞，小鸟或在巢中嗷嗷待哺或在林间咻咻学飞，啾唧之声交相呼应，真是一座美妙的天堂！据说鸟岛上的候鸟最多时达10万余只，品类有27种之多，但那天我们虽大饱眼福，却觉得绝无那么庞大的数字，品种亦只觉大都是鹭鸶或鸬鹚。
南湾湖已被河南省定为省级风景名胜地区，而距信阳市南约40公里的鸡公山，则是国家级重点风景名胜区。鸡公山属大别山系，其主峰报晓峰顶端的岩石酷似引颈吭啼的公鸡。因为是南北暖冷气流的交融点，所以气候适中，各种南北植物几乎皆可在此山成活，而又湿润宜人，常有云气飘浮，入夏则俨然一清凉世界，所以从晚清到民国到抗日战争初期，先后有众多的西洋传教士、外交官、富商到此山上修筑别墅，入夏便纷纷从武汉等地上山避暑，因各国来的洋人都尽量按所来国的样式建造那些别墅，因而山上房屋曾有“万国建筑博物馆”之称，又有“十里风飘九国旗”之说，当然中国的一些军阀官僚、买办富豪也不甘落后，陆续也盖起了一些别墅，其中直系军阀吴佩孚手下的十四师师长靳云鹤在20年代初建造一座“颐庐”，据说他因嫉恨西洋人趾高气扬，所以故意造得体积庞大，气势夺人；后面一座英国人建筑以走兽之王雄狮为装饰，他便以飞禽之王蝙蝠将其赛倒，又派兵四季把守院门，严禁外国孩子入内嬉戏。此别墅明明竭尽豪华之能事，他却偏称其为“庐”，以示对满山西洋楼之不屑，这位师长大概别无善迹，后不知所终，但他造“颐庐”以压洋人之气的作为，至今在鸡公山传为美谈。现鸡公山风景管理局局长徐公乃一出语诙谐之人，他说：“我这个‘山大王’好当，因为我这里宾馆招待所一律‘四无’，一无空调，二无电扇，三无蚊帐，四无凉席，因为全用不着！”目前鸡公山盘山公路直通山顶，又正与外资合作敷设一条索道，可通往步行不易达到的瀑布群。
信阳之美，岂止南湾湖、鸡公山而已，临告别前，我们又在夕阳泻金时，匆匆参观了城郊的金牛山乡，该乡境内原有九十九座秃山，经十多年的奋力改造，目前已成了名副其实的花果之乡，我们乘汽车转了十几座山头，只见遍山茶树，茶树间有的套种着桃杏梨苹，有的套种着樱桃山楂，山路旁不仅广植油桐、泡桐，更有核桃、石榴之属，最令人感兴趣的是大株藤本的猕猴桃，种植在两米左右高的棚架之上，叶肥花壮，据说品种从新西兰引进，结果时最大的赛过柠檬……年轻的女乡长李丽告诉我们，改造秃山不仅使全村大富，也使该乡成了信阳市民喜爱的一处游览胜地，他们还引进了外资，实行着多种经营，并将建成中原最大的亚热带植物园。信阳归来，再饮毛尖茶时，脑海中便回旋着丰富的画面与思绪，南湾湖的一片天籁，鸡公山的天人合一，金牛山乡（我只昵称它为金牛）的人定胜天，融汇着中原大地多元整合的历史文化积淀，又勃勃然喷发着新的生机，确如那一芽一叶的雨前茶一般，入口先微觉苦涩，而越品便越感到舌根生甜、香溢齿颊。
1992年5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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