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是一个丑陋的城市!”
从桃园机场乘车驶往台北市时,接待我们的台湾朋友焦先生这样说。
确实,台北让我吃惊,去台湾以前,综合各方面得到的信息,有一个先入之见,就是台湾很富裕,全岛人均年收入,已突破了一万美元,而外汇存底,更名列全球之冠,也就是说,台湾人手里掌握的美元,竟比美国人还多,并且不是多一点点,而是多许多!那么,台湾人的钱都用到哪里去了?按说,有这么多钱,台北应该建设得跟香港不相上下,甚至应当比香港更璀璨辉煌,可是,我在台北浏览市容的观感,却不得不与焦先生的评价认同。
北京人的年均收入,比起台北人来,那简直差远了去了,但北京人一定要知道,就目前的市容而言,北京远胜台北;台北最重要的街道,无论是忠孝路、仁爱路,还是信义路、和平路,哪一条都没有北京东西长安街那么壮阔;立体交叉桥的大量建造与空中鸟瞰效应的优美,北京也远在台北之上;像京广中心那么高和里面那么气派的摩天楼,台北也暂付阙如;北京的地铁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台北至今还并无地铁,地面交通之淤塞、混乱以及废气污染之严重,都令人提及便禁不住要长叹息;台北近年在修造高架式的“捷运”,以起地铁的作用,引进的是法国技术,却不料两次试车两次起火,至今不能营运,而且还爆发出承建机构贪污浪费的大丑闻——据说现在建成的“捷运”,光每个车站配备的垃圾桶,一只的投资就折合一万美金!北京的星级大饭店,也许是太多了,而且一个比一个气派,台北似乎反没有北京这么多,像我们下榻的福华大饭店,五星级,收费之高,世人无不咋舌。但那大堂,就没有北京王府饭店堂皇富丽,客房的设施,任何一个细节,也都没有超过北京四星级饭店的水平。北京大型的购物中心,商业文化达到的水准,也许稍逊于台北,数量却多于台北;更不消说北京城里就有故宫、天坛、北海、景山……无与伦比的古迹园林,台北最古的建筑,也就是一个明代的西门,所谓的“总统府”,不过是日据时代的一座并不雄伟的红砖楼——当年的“总督府”。台北的“中山纪念堂”未必有广州的那一座悦目,而所谓“中正纪念馆”的建筑,仅就建筑美学的创意而言,也乏善可陈。也许最值得一提的,是台北的“国家剧院”与“国家音乐厅”。这两座巨资建造的复古风格的庞然大物,望去令人触目惊心,未竣工,便有不少抨击者,批评其华而不实,或简直认为是建筑艺术创作中的败笔——不过依我看来,倒不失为如今台北市的标志性符号。
看来台湾人把他们的钱,更大量是花在向外投资,以及旅游上面了,也许还有某些微妙的心理在起作用,所以,台北近二十年的变化虽大,整体的市容,还是不敌新加坡、香港,不仅难称美丽,这简直可以谥之为丑陋。
不过,这样说,也许都是因为,原来对台北期望太高了,如果我们不要先有一个很高的标准,“就市论市”,那么,台北应该说还是一个极有特色的城市。
即使在冬季,台北仍处处见绿,如我漫步了好几次的仁爱路,快慢车道之间的绿岛上,是高耸的椰棕,人行道上,则是樟树,都绿叶纷披,郁郁葱葱。有的地方,还有粗壮的榕树和修剪得非常漂亮的松柏。台北几乎每条街都是商业街,布满了密密匝匝大大小小各种档次的商店,以各类餐饮店居多,几乎全世界的风味餐饮,台北全可找到。有的名号十分有趣,如“老爸的情人西菜馆”“潜意识咖啡厅”。入夜,到处霓虹灯闪烁,声光色电,营造出一种妖艳的商业气氛。台北有不少极其豪华的消费场所,一走进去,便令人目眩神迷,但也有好比华西街夜市那样比较大众化的街市,逛起来很有意趣。台北水果摊的品种非常丰富,诸如莲雾、释迦、榴莲、山竹、番石榴……都是北京人难见甚至未闻的。台北从前几年还出现了若干茶寮,乃至形成了所谓的茶寮文化,我去领略了几家,那里面提供了从烹到品的全套用具,使茶客在高雅的情调中,化解都市竞争中的焦虑。台北的中小学,以我在散步中见到的而言,设施都相当先进,而且门内楼前大都有孔夫子塑像。台北大街上有佛市,有的完全是西洋式高楼,只是在大门上挂出中式匾额,标明其寺名。像仁爱路上的一大排公寓楼,里面不知如何,仅外观而言,就都比北京的外交公寓讲究。台北少见自行车,却充满了摩托车,街道塞车,摩托车过多是一大原因,人行道上往往是密密麻麻地排放着摩托车,蔚为壮观。都说台北色情横溢,也许因为我一般都在较高档或较洁净的场所观览,所以倒感受不深,我在饭店房间里没接到过可疑电话,也没有在街头看到明显是意在挑逗或撩拨的女子,我所去的咖啡馆也没感觉到有野鸡或流氓存在。台北的书店有的很雅,至少我逛的几家普通书店,里面的书虽然很商业化,却都比北京书摊的面目要清爽些。台北的出租车服务态度不错。台北的电视节目,大体而言,很正经。商业广告的播放时间,似乎比我们这边还少;台北街头,冬天也还有些艳丽的花在开放。台北人大都穿得很不错,就配色的品位而言,多数雅于北京人。在西门町等老市区,偶见乞丐,不乏舍施之人……
但台北给我的最深印象,是物价特高,比如,我曾在街上摊档吃过一碗排骨面,花了五十元新台币,约合两美元,按最近的比价算,差不多等于十七八元的人民币,你说贵不贵?我在福华住的那间客房,房门背后的标价单上标明是一天约四百美元,同样水平的客房,无论在纽约、巴黎、香港、北京都不会那么离谱,也许只有东京,能与之“媲美”。
如果再去台北,我一定要使自己超出浮光掠影的感受,捕捉到一些深层次的东西。
1994年仲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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