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国家大剧院的业主代表,对参加投标的设计者们提出了三个“一看就是”,即要求所设计的作品要一看就是剧院、一看就是中国的剧院、一看就是建在天安门广场的剧院。由此,引出了争议,如学者叶廷芳就强烈置疑,他举好评如潮的悉尼歌剧院为例,那建筑的外观,一看就不是传统的歌剧院;他认为凡人类的优秀建筑文化遗产都可大胆借鉴,不必“一看就是中国”——这里插入一个我想到的例子:北京阜成门内和北海公园的白塔,一看就不是中国而是尼泊尔的建筑风格,可不也挺为北京的城市风貌争光吗?——他还认为以有政治内涵的概念来要求设计者达到第三个“一看就是”更无必要。这关于三个“一看就是”的争论,大概还会继续下去。
其实,建筑物,尤其是大型的公众共享建筑,不能仅从视觉上去要求和评价。拿国家大剧院来说,它是为所有公民而建的,而有权利享用它的公民中,就有绝对不可忽视的盲人社群,盲人公民不仅可以用听觉到大剧院中去享受悦耳的音响,他们也还可以通过其他的能捕捉信息的感观,去细品大剧院的种种曼妙之处。除了盲人,还有聋哑人,以及其他状态的残疾人与智障人,我们国家大剧院的设计、建造,是一定要把他们的享受权益考虑在内的。
参与国家大剧院设计的机构,他们的设计方案,已在北京向公众展示过,业主方面和评审者,都能做到尽可能地听取一般民众的意见,体现出必要的慎重,这很好。一些看过展示的朋友,提及他们中意或不中意的方案时,频频使用着诸如“让眼睛一亮”“好看”“顺眼”或“看着别扭”“似曾相识”“难看”等褒贬词语。这也难怪,一般建筑设计的沙盘模型,所提供的信息,主要就是视觉上的感受。
讨论建筑与人,特别是公众共享建筑与人的关系,无论在实用功能上还是审美功能上,都绝不能仅仅停留在视觉这一个方面;视觉感受,即我们一般所说的“好看”或“不好看”,也许是评价一组建筑的一个极重要的方面,但必须指出,它未必是第一位的。
我以为,一组公众建筑,它首先应该让公众感到舒服,这舒服不仅应体现在视觉上,也应该体现于其他方面的感受上,最后,应该渗入心灵,升华为一种由衷的欣悦,一种自豪感,乃至于一种哲理性的憬悟。拿国家大剧院来说,作为一个公民,我到那建筑群中去,不仅应该能从观赏具体的剧场节目中,感受到其视听功能的健全优异;也不仅应该从附属的服务性设施中,感觉到舒适方便;更不仅是从其整体气势和局部造型上获得视觉上的美感;我还企盼着,那建筑群本身,就应该成为一个大型的舞台,给我这样一个公民,享受人生的丰沛乐趣。我虽并非盲人,然而,我也可以在那建筑群中的某一部位,舒适地坐在某处闭目养神,从设计者的精妙设计中,听觉上吸纳到若隐若无的“市声”,皮肤上感受到疏导恰切的气流,嗅觉上感受到建筑材质的良性气味,并因建筑空间中人造水景与花坛树木的配置而感受到滋润与芳馨……倘若我徜徉其中,则我的骨骼应有一种位于大型人造空间里的特异感受,那室外空间应该是既有管道式也有敞开式的,应有民众自娱的区间,使个体生命与群体生命可分可合,可隐可曝……最后,引发出公民的尊严感,民族的自豪感,以及与整个人类亲和的愿望——大同的理念与人道的情怀。我这种种远非“一看”就能概括的合理欲求,都应在那国家大剧院的建筑群中,获得满足。
我对国家大剧院的这些具体的渴求,是否有点过分,成为苛求了?也许如此。但无论是业主、设计者,还是评论者,能在视觉效应之外,多考虑一些方面,我想这对于好建筑的出现,实在是十分必要的。现在全国各地都在大兴土木,许多的大型公众共享建筑都在上马,因此,我切盼自己全部意见中的这个核心观念,不仅能引起与国家大剧院有关的各界人士重视,还能引起更多地方、更多人士的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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