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指的是俗众共用,比如城市中的公共汽车,它们的功能基本上只是为居民及外来客代步,还构不成一种生活享受。共享则强调要为公众提供满足健康欲望的生存享受。一般城市中的公共空间,如马路、人行道、过街天桥、广场、绿地、公园、商厦、博物馆、娱乐场所等,有的只能说具备公共使用的性质,有的虽能为公众提供某些方面的享受,但大都被切割在不同的区域之中。在新兴城市的规划中,以及某些老城的改造方案中,有可能使公众共享空间得到极大展拓,甚至于可以将一般公共使用功能都点化为令人欢愉的共享空间。
美国科罗拉多州首府丹佛,市政府大楼前的广场上矗立着相对应的两尊铜雕。一尊是印第安酋长骑在马上准备战斗,一尊是抛掷套马绳的西部牛仔在马上施威。前者告诉人们这落基山下广袤的平原曾是谁的家园,后者告诉人们又是谁从东部到此淘金驯马,在此创立了所谓的家业。有趣的是,现今的丹佛人并不以为这两尊雕像应当互相迎上去拼杀,而是心平气和地把他们都当成自己的先辈,平等供奉,体现出一种“俱往矣,朝前看”的实用主义心态,这或许便是典型的美国精神吧。
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丹佛还是一座闭塞而沉闷的高原城市,淘金热、圈地热早已化为影剧中的传奇故事,工业与农牧业停滞不前。后来由于开发了微电子工业,丹佛附近迅速形成了第二个“硅谷”,这就带动了整个大丹佛地区的经济发展。经济的腾飞自然促进了城市的改造与发展,许多处于类似状况中的城市,在急切展示经济成就的躁动中,轻率地将原有的陈旧建筑成片拆除,将其改造为模仿性很强的摩天楼,又往往盲目地追求新开发区的规模,结果是城市虽然可谓面貌一新,却新得没有特色,甚至于很快便令本地居民感到腻味,而外来客则除非有功利性的必要,绝少有“二进宫”者。丹佛市在改造与发展的过程中,却自觉地摒除了上述弊端。80年代中期,市政当局与工商界密切合作,广泛地听取了市民的意见,又格外尊重、信任包括景观设计师在内的专业人士的想象力与创造性,结果,实现了一个在全美国堪称是大手笔的设计——将整个市中心营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公众共享空间。
经重新营造的丹佛市现有七十个密栽行道树的方块形街区,其中还嵌有四十五个敞开式公园,其中最令人兴奋的是第十六林荫大道。这条长达1.6公里的林荫道从头至尾均是向公众提供享受的场所,其中保留着当年仿照意大利威尼斯圣马可钟楼建造的尖顶钟塔,1892年开业的布朗宫旅馆,具有欧洲文艺复兴风格的拉利美尔广场,若干早期富商建造的维多利亚式房屋,以及虽在1984年毁于大火,却依然以其残存躯壳为基础加以恢复的有百年历史的共济会会所。这些建筑物所经历的年头在我们中国人听来实在算不上久远,一般恐怕很难被纳入文物范畴,但对于美国人,又尤其是对于位于美国中西部的丹佛人来说,这些建筑物足可勾出他们酽酽的怀古幽思了!这些经修复及精心保养的建筑物都开放为银行、博物馆、商店或特色餐馆。当然在这条大道两侧又新建了若干现代派或后现代派风格的簇新建筑,其中不少是综合性摩天楼。这些不同的建筑又由以灰色与紫色磨光大理石镶嵌的风雨廊相勾连,公众可以全天候悠闲自如地游动在这阔大而丰富的立体空间中,尽享购物、观赏、休憩、娱乐、阅读、凝思的生活乐趣。最富特色的是,第十六林荫大道不仅有风雨廊及廊外极其宽阔的步行道,道上花栅内散布着街头咖啡座、啤酒吧,街心更有由绿树、花坛、灯柱、喷泉、圆雕错落构成的锦毯式共享空间,其中掩映着几十处售货凉亭和伞下雅座,从凌晨到深夜向公众提供着丰富多彩的小吃、饮品和雪糕、冰激凌,以及琳琅满目的工艺品、纪念品——其中引人瞩目的是牛仔帽和采自落基山的各色形态不一的石头;其间也有免费的自动饮水器和长椅短凳,并且预留出若干供专业和业余表演者进行露天演出的场地。为使这条林荫大道的公众共享性质更加凸现,并显示丹佛市的慷慨好客,当局还特意定制了一批低踏板、宽车厢、大玻窗的电动交通车,从每天凌晨六点至午夜,从林荫道两端,每隔七十秒钟准时发一班车,中速对开,逢到每一街口必停,并且完全免费,这就打破了一般城市中所谓步行街的雷同模式,令人不仅觉得方便,而且备感亲切。为保证这条林荫道永呈美感,有相当数量的全职清洁工随时维护保洁,包括每天三次定时冲洗花岗石铺敷的人行道。大道上保持随时有十二名警察值班,使在该区域享受生活的人们充满安全感。难怪如今丹佛第十六林荫道已成为了当地居民的骄傲,并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外地、外国游客——很多是兴致勃勃的回头客。
丹佛市政规划改造的大手笔,特别是第十六林荫道富有想象力的设计,启示着我们,公共设施的规划设计必须在共享性的展拓上下工夫,尤其要突出一个“享”字——健全的社会,意味着生活本身就是一种审美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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