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北京的主要客运火车站是东便门迤里的东客站,凡重要线路的快车几乎都从那里进出。进出的火车在东便门外会过一座铁桥,桥下是一道河湾,二十来年前,那段河湾的景观实在不能恭维,岸边尽是些简陋的平房,还有些堆放杂物的空场,绿化差,水质浑,令火车内的旅客很是败兴。旅客们所看到的那个河湾,叫泡子河。如今北京虽然新建造了体量庞大的西客站,仍有不少线路仍以东站为起止地,因此,泡子河也依然还是北京的门面。北京人是最爱面子的。如今的泡子河经过初步整治,周边绿化搞得不错,河水也清亮许多,作为北京的门面之一,北京人不至于再惭愧了。
但是,如今的泡子河仍不能令人真正满意。要知道,在明、清两代,泡子河是北京的名胜之一。这道河湾原来西通北京外城,与西部来自玉泉山的水系相连,现在则已经不复西通,但它往南仍与北京南护城河以及龙潭湖水系相连,往东,则仍构成长河,即通惠河,流到通州与大运河贯通,可谓一处重要的水域枢纽。明代的《帝京景物略》称此处园亭、林木、芦荻、鱼鸟皆丰茂可观。清代《天咫偶闻》记载泡子河春日景象:“桃红初沐,柳翠乍剪,高墉左环,春波右泻,石桥宛转,宛若重虹,高台参差,半笼晓雾……”泡子河东北面有古观象台,再往北有贡院,西南则有蟠桃宫,因此也是人们礼天、祈吉、求福之余欢聚玩乐的空间。那里酒肆饭店颇多,茶帘酒招飘荡于绿树间,肆主设什不闲、八角鼓等游艺娱客,著名的酒肆饭馆有大花障、望海楼等。春日东便门城墙下时兴跑马比赛,冬日冻结的冰面上时兴坐冰筏遛弯儿。清代竹枝词道:“蟠桃宫里看烧香,玩耍沿河日正长,童冠归来天尚早,大通桥上望漕粮。”如今通火车的那座桥,也许就盖在昔日大通桥的旧址上吧?直到晚清,泡子河里仍能见到运粮进城的大船,辛亥革命后,这样的漕运景观消失了,茶楼酒肆也渐次萧条,但在泡子河的两道闸门之间,“夏季有游船可资代步,两岸芦苇掩映,垂柳疏杨,夹河森荫,岸旁村合三五,点缀其间,风景绝佳。夕阳西下,渔舟唱晚,尤具林壑景象。”——这是1935年《北平旅行指南》上的介绍,可见六十多年前的泡子河虽然不复繁华,倒也还保留了浓郁的野趣。
如今泡子河北岸是一派高楼大厦。西南角的蟠桃宫,二十年前我住劲松地区,进城时常骑自行车从那位置过,还可以依稀辨认出宫门,并且在外墙一块石头上还刻有“蟠桃宫”字样,如今则荡然无存,架起了立体交叉桥,开发出一大片欧陆风味的商品房。南面还算有较大旷地,林木尚多。整个泡子河周边布置成可供市民休息的绿地,但无甚特点,缺乏吸引力。
我以为,泡子河周遭,特别是其东、南两面,应该重新规划打扮。倒并不一定要恢复蟠桃宫或很多的茶楼酒肆,但一定要给那片空间以鲜明的特点。这特点也不难确定。据考证,大文豪曹雪芹从南京随获罪落魄的父母迁北京以后,一度住在离泡子河不远的蒜市口一所十八间半的旧院落里,泡子河是他常去的地方,他的好朋友敦诚、敦敏等多次与他同游,敦敏的诗句“……古渡花争发,荒祠草又新;野烟人上冢,啼鸟自含春;无限幽栖意,临风一怆神;青帘遥隔岸,野肆绿杨堤;把酒问渔艇,临风试马蹄……”应该就是包括他们在通惠河一带畅游的写照,正是在这里,曹雪芹生发出“秦淮旧梦人犹在,燕市悲歌酒易醺”的无限感慨,强化了创作《红楼梦》的灵感。鉴于此,我建议以纪念曹雪芹和《红楼梦》为主题,把泡子河地区重做规划,细加打扮,这里可以树立曹雪芹的雕像,建造相关的展室,布置与《红楼梦》相关联的园林小品,适当点缀些具有老北京特色的茶馆饭铺,在某些特定的日子组织具有浓郁民俗色彩的庙会式活动,并进一步优化该处的植被水质,恢复水域里的游船……使其升格为北京一处优雅的文化名胜。出现这样的一个泡子河,该不是我的奢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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