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一整天的沙尘暴搅得天昏地暗,朋友来电话问我在做什么,我说仍在电脑上敲《红楼梦》探佚小说,他在话筒那边吼道:“虎狼屯于阶陛,你尚谈因果!”他的心情我理解。
晚上看电视,北京电视台的晚间新闻里播出了两位报社记者刚拍回来的一些照片,拍摄地丰宁县紧挨着北京,镜头向我们展现了沙漠一直移到农家门前,封了门的可怕情景。那拍摄点距北京怀柔境仅18公里,距我敲电脑的温榆河畔的书房约40公里,距天安门广场若直线计算也远不过80公里。沙漠南移,沙暴肆虐,高空气流甚至把浓稠的沙土裹挟到长江南北,用遥控器一点,江苏电视台节目里有南京为沙尘所蔽的镜头,上海电视台节目里正报导清洁工们紧张收拾前些天泥浆雨污染的残局……
有不少人在恶性开发,滥砍滥伐,从沙漠南移中捞取可耻的票子。也有不少人在努力植树,培育护卫北京的绿化林带,力图遏止沙漠的扩大。双方似乎在拔河,一决雌雄。
窗外是呼啸昏黄一片,能够看清的只是些在沙尘流里翻飞的灰白、黢黑的破塑料袋。可是我的《红楼梦》探佚故事里的人物正活动在佳木茏葱、奇花烁灼的大观园里,她过了茶蘼架,再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药圃,入蔷薇院,出芭蕉坞……
我们是曹雪芹的后人,曹雪芹又是唐诗宋词那些作者的后人,我们的前人们这样描写他们的生活环境:“出门见南山,引领意无限,秀色难为名,苍翠日在眼”,“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小径红稀,芳郊绿遍,高台树色阴阴见”,“行云却在行舟下,空水澄鲜,俯仰留连,疑是湖中别有天”,“日暖桑麻光似泼,风来蒿艾气如薰”……
作为后人,我们有愧。沙漠甚至扩大到了北京的边上。电视里还报导,福建南平一带,四川大渡河一带,大面积水域里,鱼类突发性集体死亡,那些镜头极其恐怖,惨不忍睹。
该立即写些吁请绿化大地、净化水源的文章。但随手一点遥控器,这个频道正播出追捕人贩子的纪实报导,那个频道讨论着一桩十三岁学生杀母的案件……
恐怕,更应该呼吁的,是绿化心灵,净化心理。为了钱,有卖自己肉身的,有拐骗别人肉身的,当然,那首先是有持币待购的一方。这类事情还好剖析鞭挞。像那弑母事件,母亲认准了一条胡同:高分、升学、文凭、成功人士。儿子本来很老实努力,给她玩命地去钻那胡同,然而,母亲只许他分数一次比一次高,除了厉声唠叨就是严格监视,于是,儿子因焦虑而懵乱,因懵乱而绝望,因绝望而疯狂,因疯狂而“与汝偕亡”——这里面所蕴含的内容,辨析起来就不是那么简单,而且在讨论中也很难在各个方面上达成共识。在这时代列车急速大拐弯的时期里,价值观念,欲望指向,在震荡中变得那么难以把握,岂是写些读些小文章,便能解决问题的。
但还是要努力。甚至连《红楼梦》探佚,也终于还是能融入一个总目标里:要吁请国人在心灵里栽植诗意,那是最根本的绿化。一位小朋友问我:“伯伯,什么是‘床前明月光’?”那时我正在她家,她家窗户里只能接收到对面街上店铺倾泻进来的,滚动闪烁的霓虹灯光影。在综合治理自然环境、社会环境,特别是国人普遍多发的求富浮躁病的巨大工程里,我们这些人所能奉献的绵薄之力,其中的一种,应该就是“栽诗”,或者就仿佛打点滴似的,给人们的心灵输送“诗意”。我坚信,一个能背诵李白《静夜思》,能珍惜清亮的月光,能哪怕偶尔地“低头思故乡”,能让一股诗的柔情汩汩从心灵中流淌的中国人,他就有可能多做些好事善事,起码不会做出那些最粗鄙丑恶的坏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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