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改期?”接电话的朋友惊异地问。
他耐心地解释:“我们对门单元的老太太今天去世了。你想,人家正悲痛的时候,咱们喜笑颜开的,合适吗?”
不是每一个接电话的朋友都能接受这个解释:“单元楼又不是平房院,各自过各自的,碍他们家什么事呢?”“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说不定过个把星期,楼里又死一位,你们难道还改期?”
更有大为狐疑的:“别是他们闹翻了吧?”
当然不是。确实不是。他和她都是一样心肠的人。他们相见恨晚。他觉得她同分手的那一位相比,最让他满意的就是她那双一听见别人不幸就立即湿润的眼睛。而她一听他说,因为对门有丧事,他们约双方朋友聚一聚,自助餐,小舞会的周末活动,推迟到半月后再举行,便立即自豪地想,这一回真幸运,遇上了这么个人——她在打电话给她的朋友通知改期时,特别地强调:“我们那位说了,关键不在人家在乎不在乎,关键在于我们心里头怎么过意得去!”
过了三天即周末。他和她从街上回来,在楼门口看见一个乡下人,正高高兴兴地把一些拆开踩平的纸盒板往自行车后座的挎篮里放,还没放完,楼里出来了三位年轻人,正是对面单元的领导,每位都将若干纸匣搂在胸前,显然是接茬儿卖废品来了。他和她便同他们打招呼。他们微笑着,轻松地帮乡下人拆着拍平着那些大大小小方方圆圆的纸盒,甚至还一边说笑着:“这是盛蛋糕的吧?有股子麦琪淋‘哈’了的味道!”“奶奶怎么把这个盒子也攒着?还是‘红卫’牌皮鞋哩!”他和她不禁面面相觑,这些孙子辈儿怎么毫无悲戚之态?
更令他们惊诧的,是傍晚时对门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个客人,其中两位显然是头回来,摁错了门铃,找到他们这单元,后来,对门的一位年轻人竟来向他们借折叠椅。他忍不住问:“你们家这是——?”年轻人神色自若地说:“爸爸妈妈他们送奶奶骨灰到通县去了,跟爷爷的骨灰合葬。我们今儿个晚上请了些朋友来聚聚,吃自助餐,听音乐,还打算跳一会儿交谊舞——你们不来跳跳吗?”她眼里涌着热辣辣的液体,不由得高声质问:“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呢?”
年轻人先是愣愣地望着他俩,后来诚恳地说:“我们都爱奶奶。可奶奶八十六岁过去,是自然安乐死,她赶上了十多年安稳富足的日子,合眼的时候面带笑容。我们要高高兴兴地活下去,这是对奶奶最好的纪念!”
年轻人提着四把折叠椅走了,他和她坐在沙发上,各自托腮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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