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身上痒痒,到卫生间洗热水澡,用海绵球蘸着洗浴液,让浑身上下缀满大泡泡,可是,用花洒往身上冲水时,本来还热乎的水,忽然变得冰凉,不由得把门掀开一条缝,朝厨房那边大喊:“快给我看看,是不是又死火了?”厨房那边无回应,啊,爱人孩子今天都加班,该着我倒邪霉!忙披上浴衣,自己跑到厨房察看热水器,可不,又死火了!咔哒咔哒扳动旋钮,火倒是又打着了,可那鬼眨眼似的火苗,仿佛在跟我说:“您再去卫生间,我说不定还得灭!”一赌气,把火灭了,提起两个热水瓶,重返卫生间,总算把浑身的浴液沫子去掉了。
穿上衣服,把空热水瓶搁回厨房,恨恨地瞪了热水器一眼。心想亏得把你安在了有窗户通气的厨房,要不,指不定哪天,家里不知会是哪一位,洗澡的时候在卫生间里彻底地“歇菜”!
把厨房窗户的缝儿开大些,忙打火坐开水。忽然有一股炸辣椒的味儿,直窜我的鼻腔,忙按抽油烟机的开关键,机器倒是立马嗡嗡地哼唱起来。可也怪,这新安装的抽油烟机,有个不见于说明书的特点,那就是,它转动起来时,总是先把楼下老张家的“美味”急速地猛吸到我家,然后,才从容地将其驱散,可谓深得“欲擒之,必先纵之”的兵法精髓。
等水开的工夫里,把换下的脏衣服扔进滚桶式洗衣机,这是刚刚以旧换新、打折收费迎来的宝贝。但到爱人头一回使用它时,却发现了一个问题:装洗衣粉的小抽屉拉不开!忙给厂家打电话,后来来了人,用搓刀,把抽屉开口处处理了一番,当时能拉开关合了,也没破相……可是,今天我怎么又拉不开这抽屉啦?呀,再用劲,恐怕就要把它拉破了!看来,只好不用洗衣粉了!
大败兴!不过,败兴也得填肚子,是不是?从冰箱里取出一个汉堡包,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咦呀,这微波炉怎么不亮哟?检查电路,没问题呀?用了不到半年,寿数不大呀,怎么就“痴呆”啦?
一跺脚,气呼呼地到门厅里,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操起茶几上的电话,就——当然不能拨110也不能拨119——翻开电话索引本,首先找到了跟微波炉相关的电话号码,一拨还就通了,但回答很简单:让我抱去修。去它的!再拨跟抽油烟机相关的电话号码,占线、占线……再拨洗衣机方面的电话号码,有人接,听完我的诉说,在电话里指示我,如何用家里的水果刀,耐心地,划那抽屉的开合线;我愤怒地说:“不!我要换一台!”电话不知怎的就中断了……
忽然,火上的水壶尖叫起来,一声高过一声,也就它,功能总是体现得那么圆满。我冲进厨房,关火。热水器又闯进了我的眼帘。本来,最该打电话,让来修理的,是这玩意儿,可是我一想起那几位师傅的熟面孔,反倒不想打了。他们每来一次,光所谓清洗,就要收五十元的费,如果换零件,那往往就得一百好几,还总跟我们说,是产品本身不过关,唉!
败兴到极点,眼光晃到了冰箱上。这口三开门的进口大冰箱,十年前买的,四年前突然不制冷了,从晚报上看小广告,按那BP机号码,呼来过一位师傅,三十来岁,络腮胡子,给检查以后,说是压缩机坏了,得换;这是不是要坑我们呀?对他有点怀疑。他虽然提来了一只工具箱,却没有现成的压缩机,需要去买。问他需要多少钱,他说先拿二百块给他吧。他拿走了那二百块,过一小时,两小时,总不见回来,急得我频频呼他,后来他总算汗津津地回来了,提来一个压缩机。原来,我家附近的几家所卖的压缩机,都对不上型号,他骑车跑到很远,才买到合适的。他趴在地上,歪着身子,终于安好了新压缩机,接上电,冰箱启动了,我好高兴!当时正是盛夏,没冰箱可怎么过日子啊!可是他说:“您先别高兴,等真制出了冷咱们才算成功!”于是,我俩坐下来闲聊,等那冰箱出现制冷效果。闲聊里大略知道,他父亲在他幼年时病逝,和母亲住在胡同杂院里,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上了一个冰箱维修训练班,干上了这一行,到修我这冰箱,已经是第一百一十七口了。我记得,他说他身体特别棒,打小从来没有感冒过,笑着问我:“您信吗?”笑时露出两颗虎牙。冰箱完全恢复了制冷,他才走,送他出门时我说:“希望以后能再见!”他说:“干我们这行的,最好别老再见!”虎牙又白晃晃地闪。妻子下班回来,我告诉她,这位师傅代买压缩机,还开了发票,是一百八十元,最后只收二百五十元。几天以后,他来过一个电话,问我家冰箱怎么样,又告诉我,那坏的压缩机,他拿回去解剖了,是怎样的一种问题,我没听懂,但对他很满意。此后我家冰箱再没出过毛病,也就再没呼过他了。后来妻子偶尔提起他,说要是所有的修理人员都能像他一样,那该多好呀!又问我,他姓什么来着?我说早忘了,不过,既然《骆驼祥子》里有虎妞,我们就把他叫作虎汉吧!
沏了一杯热饮,啃着凉汉堡包,忽然有了一种呼叫虎汉的冲动。不是要他来修理什么,而是请他来做客叙谈。他又修过多少冰箱了?是不是也兼修理空调?他该娶上媳妇了吧?像他那样的憨厚实诚的汉子,所修理的,是我们对世道人心的疑惑焦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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