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菜泥

十三楼住了个小伙子外号叫查米,豆芽菜身材,刘易斯式板寸发型,下身没冬没夏总穿罗伯水洗裤,上身只要天儿不凉便只穿彪马牌T恤衫。他在一家合资企业当差,每天早出晚归。他进楼等电梯的时候,邻居们跟他打招呼,他毫无反应,原来他耳朵眼里总塞着蚕豆大的立体声耳塞。

十三楼还住了个小伙子外号叫炮锤,倒锥形身板,陈真式不开缝发型,腰里没冬没夏总围着条大板带,上身只要天儿不凉便只穿一件雪白的普通圆领衫。他是园林局绿化队的花木养护工。每天早晚,人们常可以看见他在楼下绿地一角练拳。

查米和炮锤既住同一层,难免不磕头碰脸,不管查米有没有反应,炮锤总主动跟他点头。这天两人又在电梯口遇上了,炮锤习惯地一点头,查米冲着炮锤“哎哟”一声,倒让炮锤吃了一惊,不由得问道:“你怎么啦?”

查米对于炮锤,一向“忽略不计”,这回因为病魔袭来,不免破例对话,也算是利用倾诉痛苦来一点儿心理自疗。原来查米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全都屈伸困难,得了腱鞘炎。他在合资企业天天守着计算机键盘工作,这毛病可害他不浅,头天因为工作效率降低,已吃了经理微笑警告。炮锤要捉住查米的手看看,查米躲开了。

这天炮锤下班时候听开电梯的姑娘说,一过中午查米就回来了,说是已经没法子工作,到医院去本要打封闭针,可他有过敏反应,又没打成,现在连拿筷子吃饭都困难了。

晚饭后炮锤头一回去拜访查米。查米人儿锃光瓦亮的,住的那间屋子却乱七八糟像个鸡窝。炮锤说给他发发功试试,查米回绝了,说他只相信现代科学所精确验证的东西。炮锤就介绍他一个偏方——用中药九分散拌新鲜韭菜泥抹到手上,一天换两次,预计五天之内能好。查米只是冷笑。

第二天查米又去医院,大夫说打不成封闭只好让体内抗体慢慢把炎症化掉。查米在医院往工作机构打了个电话,人家说已派他人上机,给他半个月的时间把病治好。查米苦笑着回楼,他半个月内将“颗粒无收”,半个月后倘手病不愈还很可能有“笑面清炒鱿鱼卷”在等着他。

谁想一进电梯,电梯姑娘就递给他一个木碗,里头喷出一股浓烈的气味。电梯姑娘对他说:“快拿去!是炮锤给你配的药,如今韭菜都下市了,炮锤骑车到老远的红桥集贸市场给你找来的,还不快抹上谢谢人家去。”

查米到家把药抹上,嘿,不到一小时发炎的部位就阵阵发痒。查米去敲开炮锤家的门,跟炮锤道谢,这才发现炮锤住的那间屋子整个地是一个文化气氛极浓的雅致书屋,炮锤正挥毫作画,见查米来了高兴地迎上去。

五天后查米上班去了。午间休息时间他对经理说,他有一位好朋友使他坚信,莱布尼茨与八卦推演的二进位与现代计算机之间确有某种内在缘分;而楼里的人们从那天以后都发现,即使查米耳朵里仍有耳塞,他也变得乐于主动跟大家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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