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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晚吉虹都没遇到那个凤梅,往她房间里打电话总没人接,吉虹因此闷然不乐。但她也没觉得奇怪。她知道凤梅在郊区有别墅可住。况且即便凤梅不去别墅,而是跟什么身份难以判测的人外出消磨通宵,直到吉虹一早已出发去拍片子后,才姗姗而回,也是常有的事。

这晚吉虹回到王府饭店,吃完晚餐仍未见到凤梅的影子,她懒懒地在地下一层的屈臣氏小超市转了一圈,不是为了需要,而仅仅是出于无聊,买了一只小玩具熊……她进了电梯,下意识地按出了凤梅所住的那一层数字……她出了电梯,朝凤梅那个套间走去……也许,今晚终于可以见到她?

吉虹还没走拢,就忽然看到一对金发碧眼的夫妇,正站在那个套间门外,门大敞着,行李生正从镀铬的行李车上,为那对洋人往房间里搬箱子……显然,他们是乘另一边的电梯上来的……吉虹愣住了,她双手紧紧扼住小熊的脖颈,仿佛那是一个恐怖的场面……她稍微镇定点以后,便去楼层服务台打探,那瘦瘦的值班小姐礼貌而冷然地说:“……她退房了……”

吉虹回到自己房间,把小熊扔到地毯上,仰倒在长沙发上,非常地失落。凤梅离去,为什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呢?她到哪儿去了呢?回那个别墅去了?怎么这里就不留房了呢?其实她就是几个月不来,也留得起这房啊……“有没有再贵一点的?”凤梅懒懒的声音又如在耳边,以这样口气说话的人,除非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是不至于把房退掉的啊!……

吉虹不知道凤梅那别墅的电话……忽然想起,凤梅说过,她曾长住新世纪饭店,也许她是回那里了?吉虹坐起来,拨电话,先问出新世纪的电话,再给新世纪的总服务台打电话……可是她说不出凤梅用以登记住房的正式用名,因此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吉虹终于又仰倒在沙发上,一时心里仿佛灌满了干涩沉重的沙粒……

失去了凤梅以后,吉虹才痛感凤梅对她是多么的重要。凤梅有时显得非常的神秘,比如她经常和一些看上去就很有身份的男人出没,遇到了吉虹,只是微笑一下,绝不向吉虹介绍男方,事后提起,顶多也就一句:“不是你设想的那个……”这个那个都不是,那么,究竟哪个才是呢?……凤梅有时却又相当地实在,论起事说起话,仿佛她也就是个很一般的工薪族,顶多也不过是个外资企业里的白领丽人的口气,比如她跟吉虹讲起京城商品房一类的事儿……

吉虹并不想打探凤梅的隐私。凤梅一定有凤梅的道理。可为什么,自从那天在酒吧,雍望辉跟那个什么司马杉来打岔以后,凤梅说是累了,要早点回房休息,抛下她吉虹,竟从此杳若黄鹤?

当然,凤梅没那么个跟我永在一起的义务……吉虹理智上明白,感情上却禁不住惆怅。吉虹感念凤梅对自己的启蒙……演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电影电视,我居然还是个浑的!直到得到凤梅的点拨,我才算开了窍:原来女人之所以为女人……男人之所以为男人……

吉虹仰卧在沙发上,胡思乱想。她空前地可怜自己。别看她自从进入影视圈后一帆风顺,其实,人生的滋味,真实的厚重的滋味,她究竟尝到了多少。实在难说!

……当年,她穿着一件水红的毛线衣,过她的10岁生日。可是却遭到了可恶的男同学的欺侮,他们把她推到装废品的筐里,像踢足球般地把那筐连同她踢来踢去……这件事在闪毅的记忆里,竟那么样的深刻……有一回,是在哪儿?反正不是个好地方,那雍望辉,竟也提起这回事,口气上仿佛这就怎么着了似的……可是在吉虹自己来说,关于这件事的记忆刻痕,倒并不怎么深重……因为没过几年,等到她一上中学,世道就变得仿佛专为她搭顺风车而存在似的,她有着更多彩虹般的,散发着蜂蜜气息的记忆,厚厚地覆盖了那酸涩的记忆……然而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这件事却一下子浮跃到了吉虹意识的上层;更准确地说,是闪毅提及这件事时的那种非同小可的神态情愫,令吉虹忽然有了一种全新的感觉……这跟凤梅有什么关系?有很大的关系!凤梅虽然飘然隐去,凤梅启蒙的种子,却在吉虹心里格外迅猛地窜出根须、抽出叶芽……

正当吉虹在沙发上冥想时,闪毅来按门铃了。

闪毅这些天被层出不穷的大大小小的麻烦缠身,弄得狼狈不堪。特别让他气闷的,是简直没有时间跟吉虹小聚。他本来是再忙也要每天亲自接送吉虹的;这些天连这项常务也只好放弃,另给吉虹包了车。这晚他总算把诸事且堵的堵挡的挡,得以偷闲一时,于是迫不及待地来找吉虹。他按门铃时本不抱什么希望,他知道这种时候吉虹很可能跟那个自称凤梅的女士在一起消磨,她们如果是在王府饭店内部悠游问题还不大,他可以细细地搜索;她们要是一同外出活动,那他可就只能向隅叹息了!

令闪毅喜出望外的是,门竟很快地开了,吉虹分明站在了他的面前!

闪毅察言观色,闹不清吉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发现一只玩具熊歪在地毯上,忙弯腰拾了起来,拿在手中,问吉虹:“谁送你的?……把它搁哪儿?”

吉虹坐在沙发上,仰头望着站在地毯中央的闪毅,仿佛头一回看见他似的,说:“狗熊是我……给你买的……你……你退后几步!”

闪毅莫名其妙,但遵命退了几步。

吉虹两眼闪闪的,迸射出闪毅从未感受过的光芒。她继续命令:“把小熊放到吧台上……你站直了,你立正!”

闪毅照办。心甘情愿地立正,并且还画蛇添足地给吉虹行了一个军礼。

吉虹把一只胳臂搭到沙发背上,表情诡谲,柔柔地问:“闪毅,你真的……什么都答应我吗?”

闪毅笑说:“那还用说!”

闪毅要往前迈步,吉虹用一个手势制止了他。闪毅便仍旧站在那里。这时闪毅的意识里开始迸出了问号。

吉虹脸涨得通红。可是她发出了下一道命令:“……你把衣服脱了!”

闪毅很爽利地将西服外套脱了,并且卸掉了领带。他以为那便是吉虹命令的内容。

“不,我要你……全脱了!”

闪毅五官一下子错了位。他分明听清了,却问:“你说什么?”

吉虹重复那命令:“你把……衣服……全脱了!”

闪毅问:“为什么?”

吉虹不再说话,可她的眼睛灼灼如有跳焰。

闪毅问:“就在这儿?”

吉虹仍不言语,然而眼光更加咄咄逼人。

闪毅走到她面前,弯下腰问:“你怎么了?”

吉虹用手把闪毅一拉,闪毅便落座在她的身边。

闪毅试图用手抚摩吉虹的头发,被吉虹用小臂搪开了。

闪毅再问:“你怎么了?”

吉虹忽然离开沙发,走到吧台那儿,一把将小熊拂到地毯上,然后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威士忌,仰脖一饮而尽。她背对闪毅。原来闪毅连她背部的表情也是熟悉的,可是今晚闪毅读不明白她脸上的表情,更读不出她背部抽动的含义。

闪毅正纳闷,忽然吉虹转过身,腰部抵住吧台,双臂合抱,双眼溢着流光,脸上是出乎闪毅意料的,十分妩媚的微笑……

闪毅不知该怎么应对。这时吉虹又命令说:“你……把衣服脱了!”

闪毅便解开衬衫扣子……他脱掉衬衫,却不情愿脱掉汗背心,他说:“我……汗不唧唧的……”

吉虹说:“再脱!”

闪毅便脱掉背心。他自己低头看了看自己赤裸的上身,又屈紧了一下双臂,他为自己肥胖而远非健美的身体生出几分羞愧……

吉虹却仍在命令:“继续……下面!……”

闪毅眉毛挑得很高:“你疯了!”

吉虹问:“你不愿意吗?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可是,你说过多少次:为了我,你什么都愿意的!……”

闪毅冲过去,一把将吉虹搂在怀里,搂得紧紧的,吉虹没有挣扎……

“你今天为什么……”

“不……不为什么……我想把我……给你……可我想……先看清楚你……就是这样……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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