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餐馆里，努努和力力占了个车厢座，对面吃西餐。
她们本来约了高中同学海芬，努努之所以能混进常人难抵的高级病房，直达阿奇床前，就是因为有海芬这过硬的关系，正是海芬在上次会面时无意中提及：“高干病房竟然住进了保镖，你们信吗？就因为他是什么麻爷的保镖，所以可以破例。”当努努要求海芬帮她进入那保镖病房时，海芬甚至不去追问她怎么会对一个保镖感兴趣，只是得意地说：“进入那病房区是有严格限制的，可因为我是海芬，所以你可以破例。”海芬父亲是个将军，她大学学的医，毕业后在那医院任职。努努、力力、海芬都只有二十多岁，她们性格各异，却对当今社会只要有了过硬的关系就能破法律法规制度守则之例，坚信不疑，只是努努在实践上，经验少些。
喝过酥皮奶油蛤蜊汤，吃完头盆凯撒沙拉，她们的争论更趋激烈。她们从来都志趣有别，见面的乐趣就是将不同的观念针尖麦芒地对阵。
“你好重的口味！肌肉男，胸毛汉，超级阳刚，香港人所谓的‘大只’……真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了！”力力的眉毛挑起老高。
“你的口味也不轻啊！”努努反唇相讥：“那个什么夏作家，夏委员，吓死人……原来，是他钓鱼，想钩上你，你还请了我，一起逼他‘正照风月宝鉴’，把他耍弄得七荤八素！最近你怎么啦？你把他当鱼钓起来啦，设的好局！这回不让我插手，还保密，可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妈妈为了查你，电话打到我手机，还不谢谢我！多亏我给你遮掩得天衣无缝……”
“怎么啦？”服务生端来葡萄牙风味罐焖鸡，力力看也不看，只顾争辩：“纳博科夫的《洛丽塔》，谁推荐给我的？那改编成电影的DVD，港台翻译的片名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坐在我们家沙发上一块儿看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原来乱辈恋，也能这么美好……’”
服务生又端来法式烤蜗牛，努努倒还注意看，提醒那服务生：“配的葱油面包片呢？”服务生报告：“马上拿来。”努努这才对力力说：“可是那夏某人，算得上‘一树梨花’吗？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是‘一把稻草’！”
葱油面包片补送来了，两个人把两种主菜分而食之。
力力说：“也许，我真是鬼迷了心窍，不过，至少到今天，我还是难以摆脱他的魅力，他有种熟透了果子的酒香……”
努努笑：“果子的酒香？你犯鼻炎了！他那人，爱在他那乔治·阿玛尼的条纹衬衫上，洒点子男用香奈尔香水，你就昏了头，以为正好跟你的路易·威登包，还有范思哲绝版套裙般配……想起他来我就反胃！”
力力把叉蜗牛的叉子往台面上一摔，愠怒地说：“你那什么阿奇整个一块发酸的马肉，我现在就要去卫生间一吐为快！”
但是努努依然嚼着用番茄酱焖软的鸡肉，力力喝了一小口冷水，撕下一角葱香面包片丢进嘴里。
“唉，”力力叹口气说：“我反正不过是尝一口老姜罢了，过俩月就去那边了。在那边超市里，我会一边打理生意一边想念他吗？才不会呢！我期待着新的生命体验。可是，你呢？你居然认真起来，说什么要考虑跟那头公牛结婚！你妈同意你嫁一个只有初中学历的保镖？你能把对他的那种新鲜感保持下去？你脑子肯定进水了！”
“你不要唯学历论。他可是一个熟悉西方古典名著的人。就是现在的大学本科生，西语系的除外，有几个能像他那样，对谈起来让你心里有种浸在温泉里的感觉。”
“西方古典名著？启蒙读物？什么人道呀，个性解放呀，大悲悯呀……早过时啦！西方在古典文化以后，有现代派，又有后现代派……讲究荒诞、魔幻，要么就把一切都解构掉，以平面化、无意义为最高境界！夏家骏告诉我的，现在还读什么维克多·雨果，什么列夫·托尔斯泰，会被认为是茹毛饮血！现在要读马尔克斯，读博尔赫斯……”
“读夏某人的大作，《中国大超市》，才是最时髦最前卫的，对吧？”
“你挑什么衅！”
“你发什么火！”
……
等餐后甜点和卡布西诺咖啡端上来时，和以往一样，两个小女子又都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用小勺子搅着咖啡，各自凝望着窗外的某一并非刻意选定的事物，任伤感袭上心头。
力力自言自语：“我要的究竟是什么？”
萦绕努努胸臆的是同一问题，只是她没有吐出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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