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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的那一天,二锋开着他的本田去了馋嘴蛙。是跟几届的战友聚会。

他一进单间,屋里的人就乱哄哄地唤他“大哥”。这大哥的称谓来之不易。原来都只叫他二哥,他名二锋嘛,而且,山东人,习俗上也不兴称大哥,因为武大郎是大哥,三寸丁谷树皮,谁愿意被当成武大?武松才威武,都愿意被唤作山东二哥。但是,自从跟了麻爷,大哥是那庞奇,虽说庞奇确有一身好拳脚,可只会弄点棍棒之类的冷兵器,不会使枪,开头服,后来就不怎么服了,耳边总听一帮保镖保安大哥大哥地唤庞奇,自己免不了也那么叫,心里头是越来越发堵,取彼而代之的欲望,日渐膨胀,就不免在麻爷耳边,给那庞大哥下点子蛆。那回庞大哥护主受伤,住进高档医院高级病房,忽然闯进个小女子,不管不顾地跟庞大哥亲热,自然立马汇报给了麻爷,但紧接着出现的局面,却让二锋大出意料……九曲八拐,坐过山车般地惊险,才终于走了庞大哥,换上了他雷大哥,他雷大哥混到今日,容易吗?

雷大哥坐到主座,其他人纷纷择椅坐下,还没开席,屋子里已经是烟味弥漫。照例是互问近况,照例是从“胡混呗”的回答里知道一切如常,照例是拿个头最小挣得最少的开涮,照例是一串串的黄段子……

烟味里很快就掺进了酒气。干锅牛蛙一气叫来两份,麻辣未及舌尖先袭鼻腔。有几位划上了拳。有的对雷大哥露骨地谄媚,希望在他那闪电健身俱乐部里谋个美差。

雷二锋每次宴请战友时,都因享受众星捧月而心花怒放。这回虽然表面上也兴高采烈,心里却着实地忐忑不安。庞大哥回来了。雷二锋开车往这馋嘴蛙来时,分明见那庞奇站在街角的水果棚外头。庞奇庞大哥此来不善。他是故意在那个地方站一站,好让整条街抖三抖。他是来兑现恶誓的吧,他要杀人了。庞奇庞大哥会杀他雷二锋吗?……

在烟酒和麻辣气息中,雷二锋回忆两年前那天,他在医院病房楼外,给麻爷打电话汇报有小女子闯病房的意外情况,麻爷最初的反应,是一声响亮而拖长的“唔”……雷二锋深知,麻爷对贴身保镖玩女人是无所谓的,但是,瞒着他正儿八经地搞对象,甚至谈婚论嫁,那就是大大的不忠了!雷二锋等待着麻爷进一步的反应,也许雷霆万钧,马上就会劈向昨天还深得他宠爱的庞奇!……果然,麻爷“唔”完以后,停顿了几秒,或者十几秒,命令说:“你这就来一趟!”……雷二锋不敢怠慢,很快站立在麻爷面前,麻爷就让他细说端详,他确不是吃素的呆货,在见麻爷前的极短时间里,他已经掌握住了最重要的信息,遂向麻爷汇报:“那个女子叫冯努努,是个园林设计师。她是通过医院办公室的一个女士达到目的的。那帮她的女士,老爸是个将军。”麻爷听了,就又是一声响亮而拖长的“唔”,又停顿了几秒,或者十几秒,然后挥挥手,雷二锋就知趣地退下……

麻爷确是大手笔。隔了两天,麻爷又叫过雷二锋,先问大庞子情况,回答是恢复得好快,医生说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麻爷淡淡一笑,递给雷二锋一个信封,有点沉,里头的东西不像是信纸或钞票,跟他交代:“就说本来我要亲自给他,忙,分不开身,让你带过去。他要娶媳妇了,好,我送他一套房,这是钥匙。”当时雷二锋像着了雷轰,万没想到,他的告密,不仅没有撼动庞奇大哥的地位,反倒让其白得一套住房!后来知道,那是麻爷罩着的开发商新开的一个楼盘,虽然所赠户型在那楼盘里属于最小的,却也价值百万了!庞大哥娶了媳妇得了房,岂不更会死心塌地地保卫服侍麻爷,雷二锋岂不是十年的媳妇也熬不成婆?……

那天,在馋嘴蛙,雷二锋正被禁止不住的回忆困扰,手机发出蛐蛐叫,是有短信,一看,只有一个字:来。就知道麻爷一定是因为庞奇归来,召唤他去吩咐。

庞奇往那街角一站,一定会有人设法报告麻爷,他自然也报告了,但未必是头一个。麻爷自身使用的手机号码连雷二锋也不掌握,他不召唤你也不能主动去往他那里,但来短信的号码是女秘书的,可以确定是麻爷的本意。

包间里乱哄哄。雷二锋把一个啤酒瓶往地上一摔,众人不由停止喧哗。雷二锋宣布:“我有事撤了。你们尽管把已经上的酒水吃食扫荡。我去结账。”他刚出包间,那里头又乱哄哄闹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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