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好几天,薛去疾都在研究那红泥庵的碑拓,正面碑文是道光年间重修此庵的缘起,其中并无与京剧《虹霓关》沾边的痕迹。京剧《虹霓关》所演乃隋末唐初故事,瓦岗寨英雄王伯当射杀了虹霓关守将辛文礼,辛妻东方氏出战,将王伯当擒获,却因王伯当英俊倜傥生爱慕之心,安排丫鬟出面求婚,竟嫁与仇家,但王伯当在洞房中申斥东方氏不守妇道,将其杀死。旧时代《虹霓关》分头本、二本开演,梅兰芳将此戏演红,头本中饰东方氏,二本中改饰丫鬟,1935年梅兰芳访问苏联时,大导演爱森斯坦还将其头本《虹霓关》拍摄了舞台纪录片,但是1949年以后这戏很多年绝迹于舞台,因为其内容一是涉黄,二是宣扬了封建旧道德,直到改革开放以后,才有头本对阵擒拿的演出。薛去疾从顺顺住处拓下的碑文,乃距王伯当东方氏故事约1200年后,很难想象当年那个虹霓关就在如今这个地方。但是,那碑的背面开列的居士捐赠名单里,多有王姓,也有辛姓,难道是王伯当的后人和辛文礼家族的后人?
薛去疾自命从庙堂入江湖,大隐隐于市,最喜结识下层人物,在与美国亲人通话时,常举些例子,说明江湖小人物如何淳朴,对比于在庙堂钻营的如夏家骏辈的虚伪贪婪,称在江湖中得大自在,有大乐趣。其实,这几年与江湖众生的交往里,已经出现了诸多“毛刺”,如顺顺夫妻投靠贿赂“铁人”占人行道开店,等等,令他痛感庙堂虽多贪腐,江湖也有卑污。
那晚自己弄完晚饭吃罢,正在电脑前将拓下的碑帖上的内容录入,忽然电脑旁的座机响铃,拿起一听,是物业电工小潘打来,问他是否刚才往物业打过电话找他?是不是家里用电方面又出了问题?他说家里用电情况正常,并没求助过物业,小潘就表示愿意上门给他再仔细检查一下电路,他觉得小潘一向服务态度很好,印象不错,生下三胎女儿,经济上困难,很值得同情,就是平时在楼盘内外遇上,也很愿意停住脚步,跟小潘聊上几句,现在小潘愿意主动上门,就是没什么电工活儿,聊聊也好,就热情地说:“那你这就过来吧!”
小潘穿着个背心短裤就来他家了。那年初夏,气温就很高,薛去疾自己也只穿个白色圆领恤,下面一条薄的条纹休闲裤。开门迎进,小潘笑嘻嘻的,露出他那只因硬咬啤酒瓶盖而损坏掉釉面的门牙。进门以后,小潘有个小动作,将薛家防盗门的保险旋钮扭到外面即使有钥匙也开不开的位置,薛去疾当时也没在意。小潘并没有带个工具袋来。进门站稳以后,小潘将门边的那个开关关了又开,开了又关,薛去疾理解,那是在查验以前给他换上的开关座子有没有问题。
小潘在单元各处转悠,似乎是在检查电路,薛去疾去从冰箱里取出果粒橙,又怕太凉,另取出冰箱外常温的,问小潘:“你喝冰过的还是常温的?”
小潘站在薛去疾面前,笑嘻嘻,问他:“您喜欢看我?”
薛去疾觉得这话很怪,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小潘就唰地脱掉背心,把背心甩到沙发上,使劲地绷起胸肌,又轮流绷起左右胳膊的肱二头肌,仿佛健美运动员在比赛台上展示,依然笑嘻嘻,问:“您喜欢吗?您摸摸!”
薛去疾心中有些诧异,又不免暗笑,他那也算健美吗?奇哥儿不比他强壮百倍?而且,他那个脱了釉的门牙刺眼,甚至令人恶心,便闪开视线,递给小潘冰过的果粒橙,小潘接过,仰脖咕嘟咕嘟灌下半瓶,剩下的搁到茶几上,抹抹嘴说:“您真疼我!”说完就坐到单人沙发上。
薛去疾在斜对他的长沙发上坐下,问他:“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小潘叹口气,说:“难过啊!您也不帮帮我!您可是说过要帮我的!”薛去疾就问:“怎么个难过?物业又拖欠工资啦?”小潘忽然腾地一下换坐到长沙发上,紧挨着薛去疾,说:“都在这里养不活了,老婆孩子都回老家了!”薛去疾说:“是呀,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回老家节省多了!老家你们双方的老人还都在吧?也能帮着带带孩子。”小潘满脸愁苦地说:“媳妇都回去三十八天了!我,我,我实在熬不住了!”说着,竟然就把裤裆里的老二掏了出来,顿时膨胀起来,超粗超长,把薛去疾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抬起屁股挪开几寸,没想到那小潘忽然像饿虎一般,猛地往他身上挤靠,直挤到沙发扶手那里将他夹住,然后把头靠到他脖子上,嘴唇紧贴到他耳朵底下,同时,一只手穿过他的恤衫,拇指和食指捏住了他的乳头,另一只手就穿过他的裤子,直截了当地去捏他的老二与阴囊,喘着气哀求他:“帮帮我,您答应帮我的……救救我,救救我……去床上,让我捅捅您的菊花……保能让您也爽透!……求您了!”
事后回忆起这一幕,薛去疾还心头小鹿乱跳。活了这么大,此为头一遭!后悔不该对小潘那么样地不设防!原只以为庙堂多凶险,没想到江湖更诡谲!
当时薛去疾又羞又怒,骂起来:“你耍流氓!你滚开!我把你当人,原来你是野兽!”使出浑身的劲头挣扎,先把小潘那伸到下面的手分离抓开,又把捏他乳头的手驱赶,那小潘却还死赖着把嘴唇贴着他脖子,他双手死命推开小潘,怒吼:“你想强奸我吗?我要报警!”小潘这才离开他身体,仍坐在沙发上,其老二萎缩了,小潘掩面啜泣起来。
薛去疾去到电话边,抓起话筒,要报警,但是回望那小潘,又犹豫起来。他搁下话筒,厉声说:“姓潘的,你快给我滚!”
小潘把双手从脸上挪开,把裤子恢复到正常状态,拾起背心,穿上,眼里充满恐惧与怯懦,问:“你,你真要把我送进局子吗?那,那谁养活她们?”
薛去疾提醒自己不能心软,但也确实下不了狠心报警。他训斥小潘:“你性苦闷,***,不能采取犯罪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啊!而且,说白了,就是犯罪,也只该犯小罪,比如去找小姐……”小潘说:“我舍不得花钱。我怕得脏病。怕染上艾滋。”薛去疾指着他鼻子骂:“所以你就想欺负我!真没想到,你原来是个变态狂!你既然是个搞同性恋的,怎么又跟女的结婚?”小潘就说:“您别报警,我坦白,我不是坏蛋,我是把您看错了……”
根据小潘交代,原来,他结婚以前,做电工活,是在这城的另一边的楼区,有次在一家独自干活,也是热天,他光着膀子,那家当时只有一位男主人,也大他好几十岁,个头长相跟薛先生都很像,先是总拿眼打量他,后来就走上前夸赞他健壮,让他绷紧肌肉,伸手抚摸他的胸肌臂肌,后来竟搂住他亲吻,最后,把他带上了床,让他捅自己的菊花……但那只是“一夜情”,后来再没有来往,他也再没有向往过男人的菊花,他结婚以后,跟他媳妇非常恩爱,只是他欲望特强,别说离开三十八天,两天不做那事都欠得慌……小潘说自己千不该万不该错看了薛先生,把以往薛先生对自己的平等、热情、同情跟那位先生有那样的心思划了等号!小潘交代完,站起来,连说“对不起”,又鞠几次躬,往门外走,走几步又回过身,说:“您放心,我不会再做糊涂事。我回宿舍自己撸吧。”他自己旋回门内的保险扭,出门前,又回身,怯怯地问:“您会把我送上法庭吗?”薛去疾厌恶地摆摆手,警告他:“你别再接近我!躲我远远的!”小潘开门出去,又撞上了门,薛去疾快步过去,将那保险钮狠狠地扭到关闭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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