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奇哥儿和薛伯聊天的时候,金豹歌厅那边出大事了。
那功德南街,或者说打卤面街,或者说红泥寺街,不是“三不管”的城市死角吗?马路两边的甲区、乙区谁也不想管,有事互相推诿,丙区因为只有一角与其相连,更多年对其忽略不计,但是不曾想丙区公安局新来了个局长,新官上任三把火,查看全区地图,发现边沿上有功德南街,街上有金豹歌厅,便知定是藏污纳垢之所,于是布置在那天晚上突击到该处扫黄,街上的各色人等正如往日一样地逍遥,忽然几辆警车呼啸而至,街边无照商贩慌忙收拢东西逃窜,那烤串的抛下炭火匣子就躲,连有“铁人”照应的果棚里的顺顺夫妇,见那么大阵仗,也头皮发麻……那几辆警车却对一干无头苍蝇般的商贩不感兴趣,冲到金豹歌厅门口紧急刹车,警车上的警灯呜哇呜哇持续发威,一群警察在一位副局长带领下,雄赳赳气昂昂跨进门,警靴乱响,踏上玻璃楼梯,直扑各个包间……
糖姐和薇阿起初不慌,以为不是甲区就是乙区来的警察,两区管事的警局头儿和下边的警员,一多半是熟人,有的根本就是歌厅的常客,就算咋咋呼呼突然来袭,要么不过是虚应公事,要么不过是又缺奖金来源,来变相化缘罢了……没曾想冲进来的一水生面孔,掏出证件,竟是万年没露过面的丙区警员,几个盯住糖姐查执照及种种许可证,大群直奔各个包房,不容薇阿解释,只听一片厉声吆喝:“靠墙!蹲下!双手抱头!”……
二磙子尽管被薇阿撵出了佛罗伦萨厅,还是没回他那面馆,赖在普罗旺斯厅里,毒瘾未消,螃蟹般蜷缩在沙发上,一只手还死拽着那给他打飞机的清洁工,当然被警察逮个正着……
在佛罗伦萨厅里坐定不久,刚选了陪酒、陪唱、陪聊的小姐,尚未开始玩乐,叶先生和林先生就被警察搅了局,自然十分败兴,但都保持绅士风度,掏出台胞回乡证,说明自己身份,并为两位小姐担保,绝无离谱行为,警察只好客客气气劝他们离开,但对他们选来的小姐,却声色俱厉,喝令她们拿出证件,一顿有罪推论的盘查……
其他包间里的客人多被警方气势震慑住,倒是小姐们见多识广,嘴角噙着冷笑,并无畏惧,只恨今日又颗粒无收……至于保安们,早就从厨房那边的后门撤退。
薇阿还来得及跑过去送叶先生和林先生,连连道歉,他们走下楼梯时,还在他们身后抛出两句唐诗:“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惹得林先生忍俊不禁,扭回头瞟她一眼……
糖姐有麻爷的应急电话号码,那是绝对不能乱打的,但眼前的事态非同小可,就拨了过去,麻爷那边立即转到庞奇的手机上,如今庞奇这手机号码如不通过这样的途径,糖姐她们也是不掌握的,庞奇在薛先生家里接到糖姐来电,语气急促,显露慌张,就回应:“你运气,我现在就在边上,马上到。”心里想,你糖姐老妈咪了,怎么今天沉不住气?
庞奇赶过去时,丙区警察正查封金豹歌厅,封条早准备好了,先往各个包间门上交叉粘贴,而且也开出了很重的罚单,糖姐、薇阿知道这时候无论辩解还是求情都没有用,一切只有等到明天再想办法疏通。庞奇去了,说明自己是金豹上面的总公司的,顺口提起麻爷,那丙区领队出动的副局长跟局长一起刚调来,居然不知麻爷为何物,跟庞奇斜眼歪嘴,于是有资深警员附在那副局长耳边说了些什么,那副局长才稍微客气了一点。
女客和男女同来的早已放行,男客有的抗议他们粗暴,看去似乎有些个身份,也挥挥手放行,男客中越显得怯阵的,越被吆喝训斥,搁到最后才被放行;小姐们最后全集中到吧台边休息室,照例要待客人们散尽才能打发……
二磙子被抓,活该,警察拎起他的脖领,他就跟吊死鬼般地旋动,他的毒劲还没有消,却也清醒了一半,只听他喃喃自语:“你们……春节……不想要……火车票啦?”他后来被拎着脖领带下了楼,待他在拘留所彻底清醒以后,他自会设法解救自己,倒不必为他操心。
大悲剧只发生在那清洁女工头上。本来,警察也没把她当回事儿,薇阿将她从二磙子手里解脱出来,告诉警察她是清洁工,是二磙子吸了毒犯了浑,愣把她拽住的,警察看她也确实不是小姐,通体是清洁工的模样,就让她走开,她却朝薇阿要钱:“我的那三千块啦?”薇阿恨不得扇她耳光:“你胡吣什么?还不到开工资的日子呢!你想钱想疯啦?”那清洁工却指着二磙子说:“不是说好他给三千的吗?不是让我到你们柜上领吗?我不能白干呀!”这话一出,警察如获至宝,等于她自首了卖淫,揭发了二磙子嫖娼,更坐实了歌厅妈咪组织卖淫嫖娼。当时糖姐就忍不住去扇那清洁工耳光,薇阿也发狠踢她。那清洁工跌倒在地,嚎啕大哭:“我要那三千!我丈夫摔断了腿,包工头说不算工伤,治腿花了好几千,现在连饭钱都续不上,你们为什么欺负我?为什么说话不算话?我做那下流的事,我破了脸,我为的什么?你们不能赖账!我要!我要那三千!上回不是给过吗?为什么这回不给?我不能白白地破脸!……”
清洁工一番哭诉,把警察们也听愣了。这是怎样的一个**啊!那**知道来了歌厅上面的管事人,就跪着蹭到庞奇身边,先磕头,又抱住他膝盖哀求:“行行好!让他们给钱!这点钱在你们眼里不算什么,还不够一瓶洋酒的价儿,可是我们等着钱用!我丈夫要治腿!他要是残了,我们这辈子可怎么过啊!呜呜呜……”
那**哭着仰头哀求时,庞奇一瞥之中,心中一惊,这女子仿佛以前在哪里见过的,是在哪儿见到过呢?而且那口音……
法律无情,执法如山,那副局长发出命令:“铐走!”就有警察去拉起那**,把她铐上,两个警察把她往楼下拖,她声嘶力竭地哭喊:“我没犯法,凭什么抓我!我今晚上还要给丈夫换药!你们有没有良心!我不活了!我跟你们拼了!”
那清洁工的哭喊,令几位小姐心酸,有的不禁用手绢擦拭眼睛。糖姐不恨她,对副局长说:“是二磙子可恨。她和我们都是无辜的。今天也不多解释了。问题总能妥善解决的吧。”薇阿心软了,说:“她精神不正常。你们关她有什么意思?也罚不出她款来。她说的是实情。最好过两个钟头就放他回去,租的那边红泥寺的小破屋,她丈夫确实摔断了腿。”那副局长则表示:“教育总还是要教育的!”问:“她叫什么名字?”薇阿就说:“她让我们叫她姿霞。”糖姐补充道:“姓彭。还在用第一代身份证,说是没路费回去办二代证。”
庞奇乍听还麻木,但猛地想起,当年他妈要他娶的那个女子,不就叫姿霞吗?心脏就仿佛被尖钩钩了一下,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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