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天里,薛去疾几乎不到飘窗台那里去倚坐。一个人在家时,他总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心里盘算着自家的事情。老伴究竟要不要也回中国?薛恳回来时,本想把母亲带回来,倒是梅菲把婆婆留下了。梅菲心里想的是,婆婆尽管腿脚不好,上不了楼,她周一到周五毕竟要上班,所供职的公司虽说摇摇欲坠,总算还在维持,如今的世道,能维持就好,薪酬减半,折合成人民币也还不少,何况老板说了,一旦经济复苏,生意又可大单地做,那时薪酬不是复归原位,而是肯定提升。有个老太太在家里守着,能做饭,能使用洗衣机,孩子们放学后多少能照应一下,终归是好。梅菲嘴里说的,则是自己绝非不孝之人,美国这边空气好,婆婆理应在这边享福,她会悉心照顾婆婆,请薛恳和公公放心。薛去疾去美国跟儿媳妇相处过,心里知道那是个嘴甜心苦的女子,因之对老伴留在没有薛恳的那栋“号司”里,实在不放心。但是将老伴接回,现在看来,是个复杂的系统工程了。选择何时?何人护送?孙儿孙女如何安排?薛恳是无论如何一时无法抽身回去接来的了。那薛恳受他影响,从小就不大会交际应酬,以为一个人在社会上安身立命,主要靠自己有本事。去美国以后,确也是靠在那个专业领域里的本事,过上了中产阶级生活,除了偶尔参加某些雅皮的派对,几乎没有其他的社交活动,就是周一至周五上班,周六周日跟家人一起,长假则和家人一起旅游。这下被迫成为“海归”,才懂得在这块地面上要想立足,第一是关系,第二是关系,第三还是关系,当然如果有本事,关系网里网住鱼的几率会增加,但也眼睁睁地看着有那并无真本事,甚至连假本事也没有的主儿,竟然只凭“咱们有人”,就混得非常之好,心中难免不忿。父子二人,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调动起所有的社会关系,来为薛恳觅一角像样的立足之地。薛去疾本已自居远离庙堂、甘处江湖,儿子“海归”后,却忽然又去与当年庙堂里认识的诸多人物联络,常常是不待见面,光那电话里的语音,就令他脸热,而如此破脸,却颗粒无收。薛恳这些天一早出去,老晚回来,薛去疾总是灯下痴等,儿子回来,递上热柠檬水,父子二人坐沙发上,儿子汇报联络进展,针对某些可能,二人来回来去讨论,直到父亲拍脑门说:“啊呀,又搞得这么晚,你快洗涮快睡!”才各自去自己卧室。有时美国那边电话打过来,二人就在电话边,以免提功能,跟那边婆媳二人,报喜不报忧,那边亦然,而孩子们,也会插嘴说些中英文混杂的话语,两边就都觉得,阴霾只是一时,灿烂阳光,必在前面。但每当新的一天开始,儿子走后,薛去疾便坐立不安,无心坐飘窗台欣赏所谓的“清明上河图”,多半背着手在单元里各处踱来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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