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奇开着那中巴,一直担心二锋报告麻爷后,麻爷动用关系,把车牌号和中巴特征告知有关部门,然后布警拦截,车上的乡亲都知道那开车的是谁,但又都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全在心里打鼓,全都沉默不语。那徐主任也没回到座位,只站在车门那里,双手抓住车上金属立柱,开始还喊几句什么,后来怕庞奇弟弟冲过去对她动手,万般无奈中,也只是喘气无语。车子就那么开出了大都会。庞奇见红灯不闯,该减速减速,完全不违反交通法规,从旁看去,或者事后查看监视录像,那中巴的行驶中规中矩,无可挑剔。过收费站,那车唐广立办理过ETC不停车收费系统卡,不用停车,顺利通过,收费站那边,就是另一省份了,又往前开了大约十分钟,在一个前不见村后不见店,而且也没有监视机探头的地方,庞奇减速,将车停在路边,启动车门,对那徐主任一声怒吼:“滚下去!”那徐主任慌了神,本还想指责庞奇“抢劫、反动”,却双腿软得不行,哀求起来:“不行啊,也把我拉回家吧,我替你解释……”庞奇弟弟就过去,也没有推她,只是贴近她,双眼恨得仿佛喷出闪电,这时候车里的乡亲们,开始只有一两个人,后来几乎是全体,都朝那徐主任吼:“滚!滚下去!”那徐主任只得下了中巴,刚站稳,车门就紧闭,车子就一下子加速开跑了……无月的黑夜,那段公路并无路灯,路边只有树木灌木并无任何建筑,只有很远的地方才有些灯火闪烁,而且公路上车辆也很稀少,只有对面车道有些往大都会开去的大货车,徐主任想起自己的拉杆箱还在车上,现在是孤身一人被抛在了荒郊野外,更要命的是没有手机,完全无法与机构与家人联系,不免恐惧悲伤起来。其实,她所参与的那项工作,曾经无数次将跑到县里政府机构去上访的访民,用中巴车强行遣返出县城,哪里真耐心将他们送回乡里,还不是趁月黑天高,车子开到荒野,赶下去就是!当年施之于人的做法,现在报应到自己身上,而且,这里离他们那县,是几千里之外啊,且不说她如何回到家乡,就是这一夜,她可怎么熬过啊……
庞奇在那天下午行动前,已有周密预案。车子没有被拦截,倒也没有令他惊异,他做了几种估算,二锋报告麻爷后,麻爷按兵不动,也是一种可能。他把车子开到邻省的一个小火车站,为全体乡亲们买了回乡的火车票,告诉他们,不要再这么上访了,尤其不要下跪,跪是跪不出好结果来的,他会在两天后也返回家乡,跟乡亲们一起维护家园的权益。他到父亲跟前,低下头说:“孩儿大不孝,久失照应。我本该跪下,回家再单给您跪。爹,咱们跪天跪地跪祖宗,就是不要跪官跪商跪衙门!”又把一个装着钱的信封交给弟弟,拍着他肩膀说:“好样的!这些钱,路上给乡亲们买吃买喝。那被我点瘫的败类,要是回去了,谅他不至于找你报复,你莫再理他就是,千万不要再去跟他打斗。”乡亲们围着庞奇,辈分不同,怎么呼唤他的都有,大多数是感谢,也有的就问:“我们回去又怎么办啊?”“难道他们来强拆,就只剩下拼命一条路吗?”庞奇就转着身抱拳致意:“回去商量,回去商量。”把他们往月台送,提醒弟弟:“这趟车快到了,只停三分钟,你要保证每个人都上去,都找到座位啊!”眼看父亲兄弟和乡亲们都检了票,那边转过头挥手,他也挥手,然后转身离去。
庞奇返回那中巴,开着它驶到一处高速公路服务区,将其停在了停车场。然后去了卫生间。出卫生间,他设法越过路障,来到反方向的公路,那边也有一个服务区,他不进入那个服务区,而是绕到后面的一处温泉度假村,他选择的宾馆,就在那度假村里,办理好入住手续,在电梯里,他就用最新的那个手机给努努发去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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