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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豹歌厅门前的劫车案过去一年了。其实那件事发生后,并没有人报案,因此也很难说那是一桩劫车案。后来有人看到唐广立仍开着那辆中巴在大都会街上驶过。糖姐仍在金豹当妈咪,薇阿仍在等待糖姐转移到服装店。雷二锋更多的时间是在闪电健身俱乐部,显然麻爷跟前又有了更得力的一号保镖。不过红泥寺街那巷子里的黑收容所从那以后就关张了,又有杂工进去搭建简易住房,也就又有外来的人员租那些小屋子栖身。

庞奇回乡后,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他那家乡,是经过村民抗争避过了强拆,还是虽然拆了却多少增加了赔偿款?那位徐主任是否仍在原职,还是换了岗位?庞奇那叔叔,还敢不敢跟哥哥侄儿见面,他那武馆还开不开得下去?据说庞奇在事发前,都搞好对象装修好房子要结婚了,事发后他跟那对象是分手了,还是怎么的?……这一切红泥寺街的人士都不清楚。但是一年来关于庞奇的传言断断续续一直在流布,有人说庞奇回乡没多久就“折进去了”,没多久又“越出来了”,有人说在外地某风景区看见,有那靠颠轿挣游客钱的,其中一位颠轿的壮汉,分明就是庞奇……流言又往往互相矛盾,有的诌得格外离奇,那“我不回来则罢,如果有一天我回来,那一定是来杀人的”恶誓,究竟是谁亲耳听到的?二磙子非说他亲耳听到,但是事发那天,他根本不在庞奇身边!但是红泥寺街的人们,几乎都认为,那话是真有的。一年后,庞奇身影真地出现在红泥寺街,凡觉得自己绝非庞奇仇家的,就大半等着看“好戏”。

薛去疾倚坐在飘窗,亲眼看到了庞奇回归的身影。如果一切都还同两年前一样,他会立即下楼,去把奇哥儿约回家来,烹茶细论端详。但是现在他有切身的大烦心事。他但愿那关于奇哥儿的恶誓只不过是种传言,奇哥儿也许还会在这大都会找到新的立足之地,待他自己的烦心事消解,奇哥儿又站稳脚跟,他们再恢复那份温馨的伯侄之情,犹未为晚。

薛去疾烦心的事,其实更是薛恳烦心的事。当年薛去疾夫妇住在单位分配的单元房里,后来实施“房改”,用很低的价格,买为己有。薛恳在国外学成就业,挣到美金,回国探亲,就张罗着把原来父母住的那个单元给卖了,赚头很大,用那个钱,加上薛恳带回的美金,购买了现在住的有大飘窗的三室两厅的住宅,买的时候每平米4000元,属于那个时期那个地段相当贵的楼盘了,如今升值已近十倍,是薛去疾有生以来最大的一笔财富。薛恳回国创业,事业状态,仿佛过山车,忽而出现亮点,忽而面临危机,薛去疾的心,也就跟着那起伏曲线悸动。前几个月,经林先生、叶先生帮忙,美国一个大学里的著名研究所的科学家,研究大分子的,先试用了薛恳他们公司的试剂,不久就出来可喜的研究成果,就是初步发现了大分子中使人致胖的特殊基因,试验报告发布在专业杂志和网络后,引起全球那一领域的轰动,如果这项试验成立,那么,今后人类中肥胖人的减肥问题不但有望简便解决,防止肥胖更是容易之事,这项研究的成果,肯定会获得瑞典皇家卡罗琳学院评定的诺贝尔医学生物学奖!消息传出,薛恳公司同仁欣喜若狂,因为除了那个研究所签下数量剧增的订单,美国其他研究所也纷纷来要货,以前这项试剂美国的研究所都是从欧洲或日本进货,价格要高三倍以上,从薛恳公司这里进,那些美国研究所的科研经费大为节省,而薛恳公司的利润仍相当可观。跟着,又有欧洲和日本的实验室来订货,要的量少,愿意出更高的价。但是,要充分供货,薛恳公司必须扩大生产规模,他们本来只是实验室生产方式,现在想扩大为车间生产方式,那个什么高层领导的孙女婿,并没有为他们落实政府机构及基金会方面的资金援助,区里的相应机构替他们去化缘,也暂无收获,于是,薛恳就跟父亲商量,将所住单元,抵押出去,扩大生产的资金可以马上到手,这样不仅可以尽快满足已有客户的需求,更可以签到新的订单,一旦买方付款,立即将利息付给所贷款的金融机构,赎回这套有大飘窗的单元。薛去疾觉得如此抵押贷款,风险太大,万一赎不回来,人家来收房,岂不是要流落街头?难道也搬到曾经充当过黑收容所的地方去住?于是脑海里就浮现出夏家骏那张幸灾乐祸的脸,不用语言,那脸上的表情分明在奚落:“呵呵,老兄,你不仅是给搁到死角里了,你分明是让死角给挤扁了啊!”

庞奇出现在红泥寺的第二天,又是周四,文嫂来打扫卫生,薛去疾闻门铃开门放她进来后,无话,仍去坐到书房飘窗台面,倚着大方枕,脑子里转悠着抵押贷款的事情。文嫂拖地,拖到那飘窗跟前的地板,笑指着窗外说:“看呀看呀,如今的年轻人,好滑稽呀!”文嫂以为薛去疾早也看到,没想到薛去疾根本是在想心事,经她笑嚷,这才望去,只见有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骑辆自行车,车上拴着一个直径超过一米的巨无霸粉红氢气球,球上写着“姜雅琦嫁我吧!”估计那气球的另一面,也有同样的话语。小伙子骑过顺顺那个果摊,拐往薛去疾他们那个楼盘大门所在的大街,也不知道那姜雅琦是否就住在他们那个楼盘里。薛去疾看到后,禁不住也笑了。人们各自生存。你痛苦的时候,有人快乐。你忧郁的时候,有人搞笑。即使你能分享到别人的快乐与幽默,谁又能跟你分担痛苦和忧郁?

文嫂一边继续拖地一边说:“大叔,你也听说了吧,那个功夫好厉害的,姓庞的,回来啦!满街的人都说,他回来,是要杀人啊!”

薛去疾就说:“莫信那些个谣言!再说啦,他要杀人,杀得到你我吗?”

文嫂问:“咦,对了,他不是跟你好吗?你好像管他叫奇哥儿,他是不是认你做伯伯了呀?你就该劝劝他,杀人是要偿命的呀,可莫干那样的事情!他会来拜你吗?你会劝他吗?”

薛去疾一心想着自己的事情,听了好不耐烦,脸一沉说:“他爱杀谁杀谁,关我什么事!”

文嫂这才知道老爷子心情很糟,不想说话,惹不得,赶紧转身,用拖把去拖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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