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别人,也是成全自己
2019年,十一月末,申不那海市被寒气全面侵袭。
那几日,绵绵阴雨,给本就阴冷的天气添了几分潮湿。
一天,突然几个黑衣人将夏楚楚架上了保姆车,雨伞掉落,在地上左右翻滚。一路上,任她焦急万分,询问对方有何目的,也没人回答她的问题。直到将她送上了飞往旧金山的飞机,母亲杨雪晴才给了她一通电话,告诉她夏家垮了,以后自求多福,各自平安。
从小不轻易流泪的她,在那一刻哭得昏天黑地,飞机什么时候飞的,什么时候落的,她一概不知。
陈一清作为男朋友,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从前,自动发光体质的夏楚楚,在这一刻,像是被黑夜笼罩,黯淡失色了一般,她没有勇气给陈一清消息,告诉他发生的一切,甚至是一通分手的电话。
漫天的枯叶在空中翩翩起舞,掀起寒凉,陈一清满世界,疯狂地寻她无果,还不死心。
每天去各种她可能去到的地方找寻。沈翎煙陪在他身边。
后来,他呆呆地坐在那等,面容憔悴,胡子拉碴。终于,他还是没有见到她。他捂着心口大喊:夏楚楚,你走了,就永远回不来这里了!
由于悲伤过度,急火攻心,他倒在了满地厚铺的黄叶里。沈翎煙也陪在他身边。
昏迷期间,沈翎煙还是一直陪在他的左右。陈家父母心疼儿子,打听陈一清病倒的缘由,才知他一直在寻找无故消失的女友。
几经调查发现,儿子的女朋友竟是本市下马市长,夏云海的女儿。
陈爸心中一怔,与陈母对视一眼,陈母深深叹了一口气。
几日后,陈一清从昏迷中醒来,正当母亲柳紫玲犹豫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要告诉儿子事实真相的时候,陈一清一脸疑惑打断了柳紫玲,“妈,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在医院?”
父亲陈中景愣住,半晌不语,柳紫玲欲说什么,也被拦了下来。
他什么都没忘记,独独戏剧性地忘记了夏楚楚,包括和她在一起的所有记忆。
中景集团守护者基金慈善晚宴的会场,往来非富即贵,一行人装束齐备,谈笑风生。
第二天清晨,酒店房间里,陈一清已然穿戴整齐,他将地上散落的衣服一一捡起,举止优雅,气质非凡。
然后,背对着床,站在窗前沉思。
一个小时前,他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身边,躺了一位陌生女性,揭开被子,床单上居然有昨夜打斗的痕迹。
忽然他侧过脸来,不紧不慢地介绍道:“中景集团总经理,陈一清。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夏楚楚坐在床边,她心中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为何要自我介绍,并非不认识!
她偷偷瞥了陈一清一眼,假装淡定,继续穿高跟鞋。
阳光从窗帘和地面的夹缝爬进,在地板上,投射出斜长的光影,清晰明朗,触目惊心。
陈一清轻轻拉开半遮光窗帘,等他彻底打开窗帘,夏楚楚突然站起来,转过身去。
连衣裙拉链还没拉上。所以,陈一清拉开窗帘这件事,令她十分懊恼,慌忙中她伸出左手,从后脖颈绕到后背。
陈一清轻声叹息,走到她跟前,帮她拉上。
夏楚楚站立,面色冷淡。
曾经娇生惯养的小公主,这几年,在美国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猪狗不如的人生。夏云海,一市之长,说入狱就入狱,杨雪晴虽然自己经营服装公司,但在夏云海出事没多久就改嫁了。想到这,她恨,连脚底板都在用力地恨。
这一切,拜谁所赐,她心知肚明,却不愿面对。
无处安放的眼神,四处游离,然后不经意间,还是对上了他的眼眸。
“谢谢。”夏楚楚假装小声地从喉咙中发出声音。
此时的感情,她已经辨别不清,到底是爱,还是恨。
或许是爱恨交加。
就在这时,沈翎煙敲门,一副美人骨相。
进门后,她表情慌张,在陈一清耳边说了什么。仔细看,会发现,掩藏在慌张背后的,是无数的悲凉。
昏暗的光线下,她目光闪烁数次,终于鼓起勇气看向陈一清差点即将被拍的绯闻女友。心口一阵撕裂。
陈一清并不紧张,对沈翎煙笑笑,“我相信你,按你说的来。先给我几分钟时间。”
说完他转向夏楚楚。
“你会讲话?”陈一清微微勾唇。
夏楚楚不理睬,跟沈翎煙打招呼。沈翎煙一愣,只觉得被无数毒虫撕咬一般,头晕眼涨。
她站在卫生间门口,难看地冲着夏楚楚一笑。
“你这张嘴真是语出惊人。”夏楚楚这才无语地回复陈一清,“莫不就是昨天晚上,你问了句,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没有回答,现在便内涵人家是哑巴吧。真是一点都没变。”
但夏楚楚无心与他玩笑,她只想故意接近他,争取复仇的机会。
突然她急不可耐,弯腰侧身,拿起床上的棕色罗意威,顺便故意将被子拉开,雪白的床单上留下的一滴血迹。
然后她淑女地背上包,径直朝门口走去。懒得深思,陈一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调情药还是健忘药,她都不想奉陪。
陈一清追上去,伸出长长的手臂,拦住门,“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是强迫症又犯了,全然不顾对方的抓狂,和外人,沈翎煙,在场。
这与以前倒是不太一样,以前他和夏楚楚是反过来的,执着的人可是夏楚楚。
夏楚楚皱眉,瞪着陈一清,眼眶有些泛红,在几番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后,彻底地放弃了。
陈一清全程疑惑地皱着眉,没有半点放行的意思。
她无奈地避开,重重地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不发一言,心思深沉地看向别处。
陈一清这才乖乖拿开拦门的手臂,语气平缓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留个联系方式方便联系。”
沈翎煙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更等不下去。心中莫名的焦躁无法熄灭,任她像平常一样规劝自己要忍耐、要安分,就是不管用。她哽咽了一下,眼眶里有泪珠打转。
“抓紧时间,记者马上要到了。你好了吗?”
五毒疯狂抓挠她的五脏六腑。而人往往在问话的时候,根本不管对方答什么,只一意孤行地期待自己想要的答案,对上便开心,没对上便苦恼。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陈一清一定是摇头,结果果不其然,“再等一下。”
夏楚楚看了一眼沈翎煙,立马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推门而出。迈出去的那一刻,她也终于绷不住内心的情绪,哽咽了几次,最后流下了两行清泪。
在电梯口,她使出浑身的力气,按了向下的箭头,想要快点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现场。
可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电梯分别在十楼、八楼、七楼都停了一下。
等待的时间太长,她气恼地踢了一下旁边的垃圾桶,哪知垃圾桶也不好惹,这一脚全反弹给了自己。夏楚楚踉跄了一下,不争气的眼泪大肆划落。撒娇女人最好命,沈翎煙永远也学不会。
故事总是要这般才有看头,她越可怜,他才越怜爱她。哪像沈翎煙,什么都能自己做好,她谁都不需要。连她需要陈一清的爱情,都变得模糊。
陈一清一把将夏楚楚扶住,用袖子轻轻地擦拭她的眼角。然后将她搂进怀里,分明陌生,而他们不应该是陌生的关系才对。
历时惊人地相似,令沈翎煙没想到的是,这么快她就要兑现和自己的约定了——果然陈一清还是爱上了夏楚楚,自己将永远从他身边消失,往后祝他们幸福。
“你对初次见面的女生都这么体贴吗?”夏楚楚的语气里充满责备。
“应该不是。”陈一清思考片刻。
可是他身上的那副闲淡,事不关己的态度,深深地刺痛了她。最先离开的人永远活在自责中,何况现在,她接近他的目的,也只是复仇而已。想到这,夏楚楚不知道以什么立场对他的私生活发表意见。
她想了想,安静地低下了头,像卸了气的皮球。
路过的清扫阿姨正在打扫,吸尘器在地毯上嗡嗡作响,似乎在为他们的争吵打掩护。
有时候因为故事太有张力,主角很容易就成了别人的风景。只是当事人自己并没有这个意思。
突然电梯门打开,夏楚楚走了进去。
他们的对话,让沈翎煙觉得喋喋不休。
陈一清返回酒店房间。
沈翎煙还等在那里,房间已收拾整齐,电脑已经打开,厚厚两沓文件,已经整齐地放在了办公桌上。
记者很快在外面敲门,沈翎煙轻轻打开门,看到正在工作的陈一清,识趣地离开。
夏楚楚到中景集团人事部报到的时候,正好是八点二十分。
目光从办公桌上立着的“人力资源部总经理沈翎煙”职务牌,移动到了百叶窗前站着的背影。
“我猜就是你,学姐,原来你给我介绍的公司,也是你工作的地方。你刚刚不还在?”
沈翎煙把咖啡端到她面前,微微点头,笑着说:“欢迎回国。”
精美的咖啡杯,图案独特,颜色和谐,很像是特别定制的手作款。
只是那声音缺少一些气力。
夏楚楚接过咖啡之前,就将盛咖啡的容器和端咖啡的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真可以配得上倾国倾城这个成语。她露出笑容,“谢谢学姐,我其实平常不喝咖啡,不过你这咖啡真的好香,我决定尝一尝。”说话间,她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真会说话呀!我算着你到的时间,刚刚磨好。在学校那会儿回回见你都在喝咖啡,我还以为你爱喝呢。”沈翎煙从办公桌绕到座位上坐下。
并招呼夏楚楚坐。
“那会儿你见到我的时候,都是在熬夜为学生会组织的比赛做准备啦。”她眼睛弯弯,含着笑意。
“你做的那些,都是为了一清吧。”
“也没有啦,那些毕竟也是我的事啊。上大学的时候学姐你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人美又有才。现在还是一点都没变。”
沈翎煙浅浅地笑,仿佛还是提不起精神。
“你就别恭维我了,那时候我倒是羡慕你,可爱,酷,古灵精怪,又很有人缘。”终于她露出灿烂的笑容,接着说:“一晃四年了,你突然人间蒸发,一清都急疯了。”
提起四年前,夏楚楚抓了抓衣角。
“对了,你知道这家集团的董事长是谁吗?”沈翎煙眼珠转了一圈。
“不知道,我只知道学姐你对我有知遇之恩。谁家的集团跟我没关系啦!”夏楚楚可爱地眨眨眼,睫毛也跟着抖动。
“一清的父亲,陈中景。”
说完,沈翎煙期待地看着夏楚楚。
刚才在酒店,陈一清自我介绍,说的是什么来着,夏楚楚使劲回忆,中景集团,陈一清,他是这么说的。原来是这样,夏楚楚这才知道,她即将要就职的就是陈一清家的公司中景集团。
“昨天,我们公司在楚夏酒店举办了守护者慈善基金晚宴……”
守护者慈善基金晚宴!
她确实参加了这个宴会,是沈翎煙给的邀请函,只是沈翎煙忙于交际没照顾得上她。准确的说,是她故意给她的自由。
于是她才遇上了陈一清。
“学姐为什么要给我邀请函?”夏楚楚感觉脑子被无数个毛线团缠绕住了,想随便抓起一根就能解开千头万绪。或许说,她想抓住一切复仇的机会。
“你知道吗?申不那海市最大的酒店集团沈氏集团是我爸妈的。他们就我这么一个女儿,他们早就希望我回去继承他们的事业了。”
沈翎煙眼睛里露出一丝高傲的寒凉。即便如此,美貌和气质依旧。
夏楚楚盯着沈翎煙,“那学姐你为什么不回去?”
“我真羡慕你,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活得真是洒脱。我喜欢陈一清,很早之前就喜欢。在他遇见你之前,我们就认识,我都不敢跟别人说,我们其实是青梅竹马。因为我怕任何影响我成为她爱人的关系,我小心翼翼,却没能成为他爱的人。”突然她眼神犀利,“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通过努力得到,唯独爱不行!”
沈翎煙打小自信,自以为对命运掌握有序,但这一切好像并没有改变她混乱的生活状态,连她自己都感到不解。
沈翎煙并不相信命运。她怕自己信了天灾,就忘了人祸。因为人祸是可以憎恨和对抗的,而天意不可违。人一旦相信了命运,还能有什么指望?
其实她知道,善于等待的是智者,否则她也不可能默默在他身边这么多年。
“你不惊讶吗?”沈翎煙笑问。
夏楚楚点点头。
“我好累啊。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需要争取。可是我爱一清,他却只把我当作朋友。是不是老天还挺公平的,他要给我好的东西,又不给我全部,总是遗憾才是最美。”
沈翎煙五官精致立体,简直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她把脸转过去,看向窗外,语气里充满落寞。
突然有人敲门,“沈总。”
“进来,你带夏小姐去六楼法务部吧。”
沈翎煙瞬间收回所有情绪,切换成职场女性模式,真像一个百变女王,玉女和女强人自由切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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