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推开警局的大门，他的同事早都到了。“抱歉，来晚了。我刚端掉一个诈骗团伙，没错过什么劲爆的内容吧？”故事会进行了将近40毫秒，现在轮到Z做分享。
一个姓徐的作家失了智，他用电锯杀害并肢解数人，随后在家中自缢而亡。“你们猜猜他的动机。”Z故意卖个关子，果然也没人猜着。“这个二流作家吊死在书房里，书桌上就摆着他被退稿的新书。内容是一个小说家为宣传新作品，无差别杀人后自尽。”Z公布正确答案。X有感而发：“我们自知是戏中人，可外面的人就不是吗？”大家沉默良久。
机房内的指示灯闪烁，犹如夜空中的繁星。球状的机箱盛满脑脊液，浸润着众多皱巴巴的大脑半球，幼虫不停往返于脑区之间。每组大脑半球堆叠成墩柱，依靠接触面上的胼胝体粘合。形似蚰蜒的成虫深埋于褶皱下，它们把密集的足充当电极矩阵。与之对接的是另一类特化的成虫，它们将纤细而透明的躯干搭在墩柱之间，时常有彩虹般的光脉冲越过桥梁。
Y亮出袖子下的手表，故事会的总时长为50毫秒。她接听报警电话，数字银行发生一起抢劫案，丢失一块储存加密货币的硬盘。昏黄的灯泡亮起，嫌疑人正逃往贫民窟。他刚想缓一口气，就听到武器解锁的声响。五个路人忽然眨眼，从手提包内取出电枪。嫌疑人扎上一针兴奋剂，撒丫子猛跑。
切过几个拐角，嫌疑人不见踪影，共享警察只能分散搜索。贫民窟没有安装监控，X切换卫星视角。杂乱的违建、挂满的晾衣绳，把狭窄的巷子完全遮挡。无人机群还差一分钟才飞来，这时间足够嫌疑人逃脱追捕。
X突然收到警告，系统出现漏洞。居民楼的管道渗出荧光的蓝墨水，在坎坷不平的路面汇成奔流的箭头。“忽略，不要修复！”X调动全部共享警察，沿箭头指示的路线追赶。不到五分钟，嫌疑人在一间出租屋内被捕。
一眨眼的功夫，X进入女租客的大脑，指导她对现场取证。瓷砖上残留几滴蓝墨水，他弯下腰用指尖轻触，是湿润而油腻的感觉。X读取租客的视觉存档，她在履行警务合同前，地上并没有突兀的蓝色。“这个错误对试点很不利，万一我们没处理好，共享警察的推广会受阻。”Y的分身走进来。
蓝墨水再度描绘出箭头，X不多思索便追上去。他停在一扇生锈的铁门前，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X撬开铁门，里面全是蜡烛和符咒，中间还有一个被献祭的人。死者的身份是一名科技大亨，于三个月前被邪教绑架。
X谴责陌生人知情不报，现在受害者都死了。伴随愈发晃眼的荧光，液滴汇集为同一整体，像黏菌似的滑动。它在柱子上凝结，塑造一只金蓝色的怪手。“大多数物种认为，过去是确定的、未来是不确定的，它们的决策、进化都是基于过去、面向未来。以我们的视角观察，你们的过去反而无法确定。我知道要发生一桩谋杀案，因此通知你来收尸。在我碰到你后，发生谋杀的可能才出现。”X大概能听懂怪手的辩解。
“你的意思是，即便我们经历同一段时间，方向也是相反的？”怪手指向窗外的夜空，X得以看清无边无际的宇宙。在那颗遥远的星球上，栖息着勤奋而奢靡的种族。它们酷似蓝色的金龟子，却生有三对灵活的手臂。它们靠手创造辉煌的文明，同时也开发适配手的工具，并利用基因技术强化手的功能。它们还把手嫁接给智能牲畜，甚至打造出全星系最优异的机械手。
勤劳工作的背后，是极致的享乐主义。它们利用核聚变技术，把河流中的水银炼成黄金，只为建造气派的豪宅。物质生活很难再攀比，它们又耗费海量的算力，只为培育逼真到分子层面的虚拟鲜花。不过十年，母星的资源就被挥霍一空。没关系，这催生出更非凡的航天技术，更广阔的能源在等待开发。
星系的矿产越采越少，缓和矛盾的方法是对外战争。虽然它们屡屡得逞，但是改变不了资源短缺的事实——距离最近的矿区，处在数百光年之外。运输飞船被彻底放弃，它们只好押宝一项新技术。科学家为先遣队注入负质量，试图将其改造成“生命虫洞”。以前的资源总比现在丰富，要是能回到过去盗走一部分，问题便迎刃而解。
实验的进展超出控制，先遣队被困在颠倒的时间中。它们迎着历史的风波，像洄游的鲑鱼般艰难地逆行。它们为擅长逃难的伊斯人指明未来，对方则预留时空捷径作为回报，附赠遗弃的精神宿主。
X好奇怪手的认知模式：“在你看来，人类是什么？”怪手以颠倒的时间观念阐述，智人社会共经历植物、真菌、动物三个阶段。“现存的智人仅仅是人类的一份子。在你认为的过去，还会出现尼安德特人、弗洛勒斯人……”怪手顺着话题向X问路：“在你看来，智人与尼安德特人的大战是否真实存在？”
作为虚拟人，X第一次憋不住笑：“我不在乎。这有什么意义？”怪手貌似带点情绪：“你眼中的过去是我眼中的未来。这对我至关重要！”X端正自己的态度，转述最近还未下定论的考古发现，尼安德特人也许不是自然灭绝的。电子表的示数越走越小，怪手缓慢地溶解成蓝墨水，消失在盘根错节的管道里。
时间起点会作为怪手的坟墓，时间终点将变成伊斯人的灵柩。压抑的秩序、窒息的混乱，都不允许任何生命形式延续。但愿两个伟大种族会在时间尽头相遇，至少在悲哀的结尾印证一套不可能的理论：创世神阿撒托斯沉湎于循环往复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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