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就是长达十几米的狭窄走廊，庞惜辰终于见到了他们——那些精神病人——他名义上的“病友”。
这是庞惜辰第一次见到他们，他甚至没能从自己的二十余年的求学生涯里找出一个词来准确形容他们。他们大多面容呆滞，佝偻着身子，行为举止奇奇怪怪。
庞惜辰打量着他们，他们中也有人在注视着庞惜辰，只是彼此都没有任何举动。
在护士姐姐的严格监督下，庞惜辰不得已吞下了几粒不知道名字的药片，然后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只是穿着病号服和医院拖鞋的庞惜辰并不如何潇洒就是了。
然后吃完药就去洗漱间，是那种开放式的，没有门，一排水龙头那样子。
庞惜辰端着水盆，排队接完水后，开始洗漱。
洗漱完，回到床上开始叠被子整理床铺，然后端起自己的塑料饭盒和塑料勺子在走廊里排队等着进食堂吃饭，为了安全起见，是没有筷子的，所有人都只能使用勺子。
食堂的菜品也很简单，只有花卷加白粥，甚至连多吃一个花卷的权利都没有。
然后吃完饭去护士姐姐那里挤一点洗洁精，刷碗。
庞惜辰对此腹诽不已：就算疯了也要刷碗，保持卫生，人人有责。
做完这一切，就到了自由活动的时间，所有病人都集中在一处，不能离开护士的视线范围。
除了墙上的电视，这里没有任何的电子设备，庞惜辰坐在桌前，看着电视机里俗套的玛丽苏小甜剧，目光一直关注着那些病人。
在庞惜辰的视野里，那些病友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他们有的会打牌，有的会发呆，有的就在十几米长的区域里来来回回，不知疲倦。
“那怪物今天也没有再次出现，”庞惜辰一边思考着昨天发生的事，一边陷入自我怀疑，“看来真的是我自己出现问题了。”
“不，出现问题的不是你，是这个世界。”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庞惜辰的背后响起，周围的空间仿佛琼脂凝胶，彻底凝固在了某个瞬间。
察觉到异样的庞惜辰环顾四周，发现所有的人都保持着自己原本的姿态。
有在散步，正迈开步子就停止了动作的；有吃着饼干，掉落的碎屑就那么停留在空中的。
总之，这不可能是现实世界中发生的一切。
他豁然站起身，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是自己动作太用力，让自己失去了平衡而向后倒去。
就在庞惜辰后倾超过四十五度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量托在了他的后背上，帮他稳住了身形。
“果然是无咒之命啊。”那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人，头发花白稀疏，深陷在眼窝中的双眼闪着精光，嘴角微微上扬，笑容和煦。
重新站定身子，庞惜辰转身，向后退了几步，与那神秘老人拉开了些距离。
虽然知道那老人不简单，越过这几步根本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在庞惜辰看来，聊胜于无。
“你是谁？为什么会找我？”
“因为你会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束光，会成为无数人的希望。”老人语气十分郑重，就像是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庞惜辰看着老人一脸认真的样子，扯了扯嘴角：要不是老先生你先耍了一手让我看不懂的手段，我可能真要把你当成神经病了。
心里怎么想，丝毫不妨碍庞惜辰嘴上瞎扯：“老先生，你肯定是认错人了，我就是穷逼大学生，没爹没妈的，怎么可能是救世主啊，你这不闹呢么！”
老人勾动嘴角，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庞惜辰：“无父无母，你却能长大成人，这难道不是一种天道眷顾？”
“你看你又来了，这个世界上没爹没妈长大成人的多了去了，又不是只有我一个，这算啥天道眷顾。”
“那你如何解释自己昨天看见的黑色怪物？”
“害，那不是我发癫了吗，您瞧，我都被送这儿来了，还不能说明问题？”
“你宁肯相信自己的脑子有病，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就是救世主？”
“不信。”
“真的不信？”
“打死我都不信。”
听到这话，慈眉善目的老人撸起袖管子，径直朝着庞惜辰走去。
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的庞惜辰刚要挪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刚想说话，自己的嘴巴却张不开了，只能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嗯嗯呜呜”的声音。
大致的意思就是说：有话好说，咱都是文明人，可别动手！
但是怒气上头的老人可不管你这，只听他嘴里念念叨叨：“这可不是我要动手打人的，是他自己要求的，没办法。像这么贱的要求，我这辈子还是头回见到。”
于是，在老人和颜悦色的教导之下，庞惜辰很乖巧的听着老人兀自絮絮叨叨。
“每一个世界在诞生的最初，就是背负着某种诅咒的，而所有生存在这方世界的生物同样伴随着诅咒，最终归还于大地。”
“而你，则是一个例外，漫长时间才出现的一个例外。”说到这里，老人指向庞惜辰，眼神里闪烁着醒目光彩。
“呜呜······”被老人当作板凳坐在身上的庞惜辰只能发出一阵噪音来表达自己的意见。
“我们这方天地的天道规则出现了问题。”老人继续说着，他的眼神有些飘忽，语气有些伤感，“祂不再完整，出现了残缺。”
其实，庞惜辰真的很想吐槽：“在精神病院说这些，就算你真的很厉害，我也得说你脑子有病！”，但是自己说不出话，只能发出“阿巴阿巴阿巴”的声响。
“之所以会残缺，一方面是因为时间的流逝，会产生不可避免的磨损，就像人的生老病死，是超脱此间天道的法则。另一方面，某些被封印的魔神也察觉天道有失，开始蠢蠢欲动。”
“之前你看见的那只黑色的怪物，就是某位魔神的手笔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这一切，但是你先别急，很快你就会相信我说的话。”老人的目光投向窗外，眼神直达天外。
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庞惜辰顺着老人的视线，只看到了万里无云的蓝天和金光照耀的太阳。
“来了！”
平静道出这两个字，老人站起身子，宽大的病号服罩在他那瘦骨嶙峋的身子上，显得尤为宽大。
他走到窗前，随手一招，趴在地上的庞惜辰就被老人叫到了身边，吩咐道：“既然你不相信我说的，那就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凌空落地的庞惜辰终于恢复了行动，匆忙从地上爬起来，正准备给那个瘦弱老头一脚，就被眼前一幕彻底惊呆。
两分钟之前还万里无云的蓝天，突然被无数的黑色云彩笼罩，就连太阳都变成了血红色，将一切置身在光影之下的事物晕染上一层血色。空气中流动着莫名的恐怖气息。冷风阵阵吹过，枯枝败叶和废纸垃圾，从地上席卷而起，和漫天的沙尘一起飘飞，令人视线越发迷离，庞惜辰心中升起阵阵绝望和无助之意。
老人袖口无风自动，撤去了禁制，时间再次开始流动，所有人都恢复了行动。
看着站在窗前向外看的庞惜辰，有几个病人歪了歪头，有些疑惑。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个新来的刚才不是坐在桌子前面看着电视吗？
没有意识到时间被篡改的病人没能想出结果，也就放弃了，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他们看不到外面的场景吗？”庞惜辰回过头，看到毫无异样的人群，有些好奇地询问。
“这就是诅咒，他们与诅咒共生，看不清事物的本质。”老人没有回头，目光紧紧注视着天空。
庞惜辰没有说话，与老人并肩而立，默默注视着窗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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