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给老子仔细搜,搜不出来,上边儿降罪,谁能担得起?”青鹿山脉下,一个中年男子大大咧咧的坐在太师椅上,目光紧紧盯着那高耸入云的山峰。
山脚下,一群差役围着山来回巡逻,山上百人分成五波向山顶搜查。
四乡统(即:四乡统领——知县)卑躬在太师椅旁,面向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死死盯着青鹿山。
眼看差役快到山顶,都没有传回一点消息,四乡统捏着八字胡,眼睛眯成一条缝说道:“城隍大人,你放心,即便青鹿山找不到……”
“王大牙。”城隍不悦的打断四乡统的话。
“其他地方也能……”王乡统还在说,毕竟平日里没有人敢打断他说话,便下意识将眼前之人的话当作了耳旁风。
“王大牙!”城隍卫微眯的眼睛斜视着身旁的王乡统,牙关紧咬,一字一顿,叫出乡统的外号。
王大牙吓了一个哆嗦,那三个字如同重锤般砸在了他的心头,只好将那没讲完的话也硬生生咽了下去。
“上面有人盯着这边呢!你想害死你自己?那没问题。但你想拉着我们都跟着你陪葬?”城隍卫粗狂而又低哑的嗓音,传出了低沉如闷雷的声音。
王大牙艰难咽了口口水。冷汗在额头丝丝蔓延,眼睛瞥向城隍卫,对视未超过一瞬,反射神经猛然一跳便直起身子,快步走向那山坡。
做官如此多年岁,即使他在这小山村中也算不上最有学问者,但心计已然远超常人,这也令他产生了很强的疑心病。
‘为什么上面会关注一个小山村里有的生育?还亲自盯着?’
‘而且,即便我找不到一个婴儿,上面的人会将管理四乡的统领给杀了?’
‘莫非是这小城隍在哪里得到的消息?青鹿山有宝物?婴儿之事只是幌子?借我们乡统府之手找到宝物,随即将我们……’
‘但眼下看这情况,如果找不到是必死无疑。如果按照小城隍所说,找到了便皆大欢喜?那便按照小城隍的意思来,当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四乡统头脑中思绪万千,脚下却很麻利的小跑到了山坡上。
“快去搜,快去!告诉你们,谁搜到了周家夫妇,赏五两碎银。要是搜不到,子时罚俸禄一年,丑时搜不到罚俸禄三年。到明早还搜不到,那你们都得……”
话未说完,天空便下起了丝丝细雨,王大牙顾不得继续威胁。只好催促着手下的官兵“快去,快去啊!”
山顶的树丛,稀稀松松。但中央却矗立着一个超乎寻常的大榕树洞。
树洞中,一个中年妇女仰头靠在树根上,嘴里咬着身旁男子胳膊,额头细筋直冒,豆大的汗珠顺着下颚流淌到脖子,领口的粗布料被汗水浸透到铁黑。
“柳棉,恁再用点力呀,孩子头已经出来咧。”男子眼球血丝满布,看到孩子露头,黝黑的脸庞,勉强从胳膊的疼痛中抽离出一丝苦笑。
随即嘴唇哆嗦着不停念叨:“老天爷保佑,这次一定要是个男孩呀,不然俺老周家就绝后咧。”
嘎吱嘎吱,树洞外传来枯叶被踩碎的声音,男人吓得脸色苍白,急忙捂住那妇女的嘴,紧张的冷汗啪嗒啪嗒砸在地上。
“爷们儿,下面传来话了,天亮找不到只有死路一条,不能因为是你们一个村的,就放纵了他们!”黑瘦差役对白胖差役说着。
而眼睛却窄窄留了一条缝盯着白胖差役,他知道这白胖差役在他们村里对人和善,经常帮助村里人。
“哎,老袁哥,恁说为啥排查那么紧?咱这就一小山野乡儿,不就因为想续个香火,生个男娃子有多大问题嘛,还排查那么严重。”白胖差役说。
“听爷们儿恁这意思,恁是发了善心了?遇到老周,还想放他走?”姓袁的黑瘦差役紧盯着白胖差役眼睛问道。
“可别瞎说,这是公事,要公办。俺要放他走了,俺家里都得饿死,不光俺家,今天来的这些人,谁家婆娘孩子,不都得饿死嘛。”
白胖差役话音刚落,便听到树洞中传来了婴儿啼哭声。
“哇…哇…啊啊啊呜”
正跋涉在崎岖山路的两差役,听到大榕树洞中传来了婴儿啼哭声,顿时跑了上去。
笃定周家在大榕树洞中,袁差役便想直接冲进去拿人,下一秒便被白胖差役的手臂拦住了,袁差役不知他是何等意思,但也知同僚之情不可太伤。
权衡利弊后决定,既然周家跑不掉,便给他们时间叙旧。法律只规定遇到犯人不可不抓,但却没限制抓犯人的时间。
对视片刻,上一刻那言语中透露着些许良善的白胖差役,对着袁差役使了一个眼色,便走上前去,蹲在树洞旁。
白胖差役不紧不慢开口道:“周老弟,周老弟,俺知道恁在里头,恁别动怒,知道恁刚才听到俺们的话了,但上面有令,老哥们也是迫不得已,恁也别怪老哥们,谁家都有难处,四乡统马上……。”
“白大哥,俺知道恁人好,平时恁最照顾俺,恁这次是因为公事,即使恁抓了俺,俺也不会怪恁。但是俺绝对不能把孩子给恁,因为这是俺老周家的香火。俺婆娘肚子不争气,但她女流之辈,担不了事,俺一个七尺男儿,也不能让她担事,恁要抓人……就抓俺吧,俺替俺儿顶了。”树洞中,老章打断了白胖差役的话,说到最后,老周这个朴实又善良的中年大汉,声音哽咽起来。
若是平常年间,不惑之年得后继之人,这份激动之情会令一个父亲潸然泪下。
但得到这孩子却要拿自己的命去换,便只能哀叹这世间不公,逼得自己涕泪纵横。
“啥?俺有侄子了?……不过……呵,这小兔崽子来的真不是时候啊……。”白胖差役欣喜过后,便抱着水火棍蹲在树洞口。
两人对话良久,白胖差役好似决定了何等重要的事,便打断了周父的话语。
“老弟,俺想好了,都照顾恁那么多年了,哥哥也不差这一次了。若是弟弟感觉老哥这条命值点钱,就当作顶替做东西的银子了,以后恁嫂子就麻烦你了。俺……去替这小兔崽子顶了!”白胖差役撑着水火棍站了起来,定定的望着洞口。
姓袁的黑瘦差役也定定的看着白胖差役。
“哥哥,不可,万万使不得。”老周说着,站起身来就往树洞口冲去。
“孩他大爷,恁别去,俺们等等能逃出去。孩他爹,小心洞口。”孩子母亲急促的向洞口喊了一句。
老周把洞口生锈的狩猎夹拆掉,扔向了一旁,弯腰快步走出树洞。
“俺的亲哥哥,恁别……”老周刚走出树洞,就被白胖差役的水火棍抵住了喉咙。
“白云帆,恁个王八蛋……”老周艰难的吐出几个字,脸因为无法呼吸,憋的胀红。
“兄弟,恁死后别怪哥哥。嘎哈哈,你是有多痴傻才会相信这种话。”白云帆此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半张脸猛烈颤抖着,眼睛狠厉的盯着周姓铁匠。
“袁立,快去把那婆娘杀了,到时候那五两银子咱俩对半分。”白云帆眼睛转向站在树旁边的袁差役嚷道。
而被白云帆压在身下的周铁匠,此时脸已经憋的铁青。
他的手,也在死死掐着白云帆的脖子,虽然打了一辈子铁,手上有些力气,但接产时被咬的伤口,使他用不上力。
“俺今天才知道你这么畜生!为了那五两银子,恁竟然连那孩子父母也杀了!”袁立黑着脸压低声音向洞口走去。
那白云帆猛喘两口气,用气音笑了两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世间不需要好人,只需要看起来很好的人。”
袁立刚走到树洞旁,听到白云帆的话。不知触犯到了他哪片逆鳞,一棍便将白云帆杵飞,顺着惯性,白云帆滚落数米远,圆滚的大脑袋重重磕在山石上。
“袁……袁立,你干嘛?”王乡统带着几人来到大榕树,刚好碰到袁立杵飞白云帆的一幕。
“袁安,你大胆,竟敢杀害同僚!”王乡统怒目圆睁的指着袁立骂。
王乡统身旁那些平日里对袁立多有不满的差役见此情形,便开口讥讽道:“该不会和他爹一样,疯傻了吧?”
“袁差役,恁一向秉公执法,没想到恁私下却是这种人,恁是不是收了铁匠家的钱,想放他们走啊?”有差役开口摸黑道。
“依俺看,他那大傻子爹,不会教他收黑钱。恁看,恁看,周铁匠死了,是想杀了这两个人,让柳棉变寡妇趁虚而入吧,毕竟30多了,都没个媳妇儿。”另外一个差役嘲笑道。
袁立站在原地,手中水火棍被攥的掉了漆,手关节咯吱作响。
“恁看看,说两句脾气还上来了,还生气了嘿,还急了嘿。”第一个开口的差役还在讥讽着。
袁立手中水火棍被攥裂开来,崩裂的木刺,深深扎进了袁立粗犷的手掌中。
“袁立,你杀了人~还不跪下求本老爷宽恕,还敢胆大妄为的对本老爷黑脸。跪下!”王大牙捏着八字胡,眯着眼打量着袁立。王大牙尖厉狠辣的嗓音,在跪下二字中,再次提高两个调门。
“跪下、跪下、跪下!”那三个差役站在袁立身旁,一遍遍重复着王大牙的逼迫。
“狗官!”袁立低头黑着脸,咬牙切齿骂了一句。
“你……你说什么?”王大牙不是没有听清,而是吃惊于作为四乡之内的最高统治者,从没有人敢如此和他说话。
王大牙说完便看向袁立。
但,四周无比静谧。
王大牙还在吃惊。
三差役身体紧绷,准备随时治服袁立。
此时,袁立重重吸了一口气,厚实的胸膛高高隆起,那气汇集到小腹,后迅速挤压那股气,横冲直撞的冲过喉咙,令此时静谧的夜,爆炸般的坠下两个字。
“狗官!”
“袁立儿,你找死,给我…给我杀了他!”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