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慈子孝Ⅰ他们尸位素餐冷眼旁观

妊临霜吃饱了,说什么也不肯再吃。

惊蛰只好作罢,跟着她看对面三个人唱戏。

看着看着,惊蛰呢喃道:“怎么三年过去,她们三个还是这样……”

妊临霜倾身靠向他,伸手过去。

惊蛰自然地接过她的手,大手轻松握着她纤细的手指,调皮地嵌入她的指缝摩挲。

妊临霜手指弯曲,抓住他的手指不让动:“你哥哥应该有他自己的想法。”

感情大多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而受过伤的人很难再相信她人,进入一段新的感情也需要更长的时间去磨合。

惊蛰静静凝视她的侧脸:“也许。”

“吃饱了吗,卫大人?”

妊临霜一偏头,只见卫一霖正歪在圈椅扶手上,拿竹签叉了块嫩绿水灵的甜瓜,慢悠悠地吃着。

酒足饭饱,宫人们已撤下酒菜,上了果盘和茶水,几人悠哉悠哉地坐着聊天。

卫一霖连忙坐直了身子,恭敬道:“臣吃饱了,多谢殿下款待。”

妊临霜咬了口惊蛰递到嘴边的甜瓜,笑吟吟地继续看戏:“早上找我什么事?”

“殿下今日没去上朝,皇上关心您……”

“这可不值得你堂堂宰相专程来一趟,皇姐天天往我这跑,问她就是了。”

妊临霜思考时下意识地把玩着惊蛰修长手指,轻轻揉捏他粗糙的指腹:“难道是咱们抓来的西麓国奸细出了问题?”

“是,殿下神机妙算。”

卫一霖点了点头,神色凝重:“下朝后皇上召了臣和长女殿下去御书房议事,刑部关尚书也在。”

“关海如?”

妊临霜捏着惊蛰硬硬的骨节,像是觉得有趣,捻佛珠一般捻着,惹得惊蛰看她的眼神变得愈发炽热。

“她的手段我略有耳闻,审出了什么?”

“关海如有个习惯,审人犯前会把他们当众扒光了验身,我之前一直觉得是她个人癖好,故意羞辱人犯,没想到这次立了大功。”

卫一霖拿了颗紫黑葡萄,轻快地剥了皮,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塞入嘴中。

果肉软嫩多汁,味甜无酸,她津津有味地又剥了一颗。

“那群西麓国的奸细里,有个年轻男人,竟然是个残缺。”

“残缺?”妊临霜一时没反应过来。

倒是惊蛰接了话:“西麓国皇宫里的男人,都会受一种叫‘宫刑’的残酷刑罚,硬生生地将男人那里齐根削去……”

妊临霜终于反应过来:“啊,他是个太监?被人阉割过?”

“太监?”

没听说过这个称呼,卫一霖和惊蛰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那人确实是一个被阉割过的男人,这事只有西麓国会做,而且那人的肉都长好许多年了,来处除了西麓国别无他想,几乎是西麓国皇族骚扰黎国边境的铁证。”

卫一霖回完太女的话,这才问出心中疑惑:“只是殿下,您说的这‘太监’是指什么?”

妊临霜后知后觉地想起在这里没有“太监”这个称呼,收回揉捻惊蛰指骨的手,脸不红心不跳地搪塞她们。

“‘太监’就是西麓国的宦官,我以前阅览各国民俗逸闻时,曾看到过‘太监’一称,原是西麓国对宦官的称呼,后来作废,便不为人所知。”

“原来如此,”卫一霖佩服点头,“受教了。”

惊蛰手心里没了她作乱的手,反而感到空落落的,看到卫一霖面前的一摊葡萄皮,也挑了几颗浑圆的葡萄,剥给妊临霜吃。

“殿下博闻强识,惊蛰佩服。”

“你嗓子怎么了?”

惊蛰的声音带了微微的哑,妊临霜奇怪地伸手要去摸他耸动的喉结,却被他避开。

惊蛰手上剥着葡萄,敛眸不赞同地看着她,眼里藏着危险的情愫,将剥好的葡萄递到她面前:“殿下,吃葡萄。”

妊临霜就着他的手吃了,嘴唇不可避免地碰触到他的手指。

惊蛰耳尖发红,妊临霜见状不怀好意地舔了舔嘴唇:“甜的。”

卫一霖秉性正直,早已过了春心萌动的年纪,家有宠君,从来不近风月。

乍一看到年轻人调情,她面红耳赤地低下头,简直没眼看。

“卫大人脸红什么?”

偏就妊临霜没羞没燥,还点她的名调笑道:“莫不是想你家郎君了?这么多年依然鹣鲽情深,卫大人好福气啊。”

卫一霖苦哈哈地摆手:“殿下,臣都快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就别取笑臣了。”

“你才四十岁出头而已,说什么半截入土。”

妊临霜笑眯眯地接上之前的话题:“如此一来,那位宦官的底细应当好查,如若能查出是西麓国哪位宫里的,届时当面对质也方便些。”

“当面对质?”

惊蛰眼神一动,迅速捕捉到关键信息:“殿下要去西麓国?”

卫一霖闻言看了过来:“殿下心中可是已经有了计划?”

“皇妹要去西麓国?”皇长女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找到由头了?”

“殿下打算何时动身?”

一石激起千层浪,清明也关心道:“西麓国气候寒冷,食物粗糙,我得提早给殿下多备些衣物和易于保存的吃食。”

只有江宴苦着脸:“殿下,咱们这次能不能把清明也带上?”

“你们……”

妊临霜看她们一个个的反应,哭笑不得。

“我这儿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就帮我安排起来了?”

“那是应当的,”惊蛰眼瞳深深,“西麓国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尤其皇城很乱,怕是十分危险,我同你一起去。”

“哦?这倒没听说,怎么个乱法?”妊临霜感到奇怪。

西麓国皇帝只有一个儿子,唯一一个王爷的儿子燕施世子还留在黎国作质,哪怕时值政权更替,也应当很顺利才是。

“商会中有个前辈与我关系不错,专做锦缎一行,售卖的绫罗绸缎很受西麓国权贵欢迎……”

惊蛰招了招手,示意几人凑近些听。

“听闻西麓国皇帝有位宠妃,一直金屋藏娇,在深宫中从不露面,十分神秘。

“然而上个月,西麓国宫中宦官差了人,向我那位前辈手下的绸缎商行订购了一批婴孩衣物,还是男孩的款式……”

“嘶……”

皇长女倒吸一口气,卫一霖也猛然抬头,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妊临霜。

“会不会是太子的孩子?”

妊临霜十分谨慎,不敢轻易断言。

惊蛰知道她的担心,肯定道:“不会,殿下放心,消息可靠。”

“那位订购衣物的宦官一直服侍西麓国皇宫里的妃嫔们,西麓国与我国不同,后宫和前朝完全隔绝,互不走动,妃嫔与太子的事务更是专人分别负责,不可能有牵扯。”

妊临霜突然起身,表情严肃,其他几人纷纷跟着她站了起来。

“如若消息属实,西麓国太子必然有所动作。卫大人,劳烦你带着这个消息去请示母亲,皇姐,稍后我们去趟北侧宫,给世子下最后通牒。”

江宴听得云里雾里:“那还去不去西麓国?”

妊临霜眯着眼,锐利杀气一闪而过:“去定了。”

假设那位被“金屋藏娇”的“宠妃”就是世子被囚禁的母亲,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是西麓国皇帝的次子,也就是世子同母异父的弟弟。

若果真如此,太子一直在潜伏暗处窥伺皇位,一旦有其他继承人出现,势必铤而走险,她们母子二人凶多吉少,容不得世子再犹豫。

她绝不能容忍正值壮年的太子夺权,到时候扶持世子就会变得难上加难。

十日后。

黎国皇城,城门下聚集了一群百姓,正好奇地看着城门上整齐列队的官兵,他们正在搬运着什么。

百姓们远远地张望,只能看到那似乎是个圆柱形的物体,纷纷交头接耳,猜测那是什么东西。

近日各国境内疯传,黎国抓到一个来自西麓国皇宫的宦官,其在黎国皇城为非作歹,多次意图刺杀太女殿下未遂,正押在守卫森严的刑部大牢。

黎国百姓对西麓国的恨意达到了空前高度,群情激愤,民怨沸腾,踏平西麓国的叫骂声随处可闻。

连商会与西麓国的交易都大幅度缩水,西麓国的各行各业因此受到了重创。

西麓国的商人们对皇帝十分怨恨,认为是皇帝无能,不自量力地去招惹黎国。

各国都为了避嫌,不愿意同西麓国交往,致使民生凋敝,百姓纷纷失业,流离失所,怨声载道。

西麓国境内也逐渐出现了反对当朝皇帝、期待明主的声音,不时有流寇作乱,更有持刀凶犯当街抢劫。

而官员却坐享高官厚禄,尸位素餐,对民生艰难默不作声。

短短十日,西麓国已陷入泥淖。

天空阴云密布,寒风呼啸,如刃如刮,大殿上根根立柱如同一座巨大的牢狱,将里面的人团团围住。

“你这个孽障!”

一道怒斥如惊雷在沉寂的皇宫中炸响,檐下洒扫的宫人狠狠一抖,脸色苍白。

昏暗的大殿上,身着玄色衣袍的老皇帝一脸暴戾,猛地踹在了跪在大殿正中的太子身上。

西麓国皇帝惯用民脂民膏,整日声色犬马,踹出来的力道也十分弱小。

太子正值壮年,身躯孔武有力,却卑微地伏在地上,状似瑟瑟发抖,十分恐惧,一声不吭地受了。

他看着皇宫大殿里的朱红色地毯,心中不屑。

这老东西,到底什么时候死啊。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老皇帝不过略微动了几下,就气喘吁吁地坐在了龙椅上。

“怕是心里在咒朕早日殡天吧?”

“孩儿不敢。”太子唯唯诺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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