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玫吃吃睡睡,在床上呆了两天,感觉已经轻松些了后,实在呆不住了,还魂或者说夺舍的事情一直压在心头,原主人在哪里,她自己还能不能回去,她的父母她的工作都还在等着自己呢,这些问题打着转的在她脑海里漂。
这日便不顾其他人的劝阻,执意让套车出门。李青竹见阻止不了,只能叫上人,带着春芽准备出门。
李玫第一次走出房门,门前就是一个小小院子,院中种了一颗板树,绿叶繁茂,看着像桂花树。院子两边有两排厢房,着像都有人住的样子。左手第二间厢房的帘子打开,走出一位穿着浅绿色薄纱沃裙的女子,没有梳发髻,松松得编了个粗辫子挂在胸前,没有化妆,却天生一副极清秀的眉目,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如一汪山泉盈盈动人。
她看到李玫,愣了下,随即惊喜道:“梅姐,梅姐,你好了吗,可以下床了吗?”说着走上前来,亲亲热热得挽着李玫的手,带着撒娇的口吻嗔道:“好几天没有见梅姐了,姐妹们可都担心死了,我说我们去照顾你,偏春芽带着青竹拦着不让,好生气人。”说着还气恼得跺了跺脚。其他房间里的人听到声音,也一个个出来了,都是相貌姣好的女孩子,看着十一二岁的模样,似乎原先都在屋子里休息,匆忙出来,有些还穿着里衣,匆忙间披了件外套随意用木簪挽了个发髻就出来了,她们围着李玫,莺声燕语,絮絮不绝的发泄着自己对梅姐的关切之情。她们围着李玫,一直跟到照壁,才不舍得停住脚步。
绕过照壁,是木质大门,漆了红漆,门边还有个小房间,类似现代的门岗,一个穿着琵琶衫的汉子摇着蒲扇坐在门口的条凳上。
汉子一看到他们这行人,连忙放下蒲扇站起来,憨憨笑着问李玫好。
“梅姐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李玫赶紧回到。就怕像刚才一样又招来一群人。
“吉人天相,吉人天相。”汉子笑得更开怀了。“春芽来说,梅姐要去拜佛,阿文早早喂了骡子,套好了车,现在正等在门外呢。”说着接过春芽手上的篮子,陪着出了门。
门前果然停了辆板车,两个轮子,车前套着骡子,一个留着短短络腮胡子的男子站在骡子边。看到他们出来,迎上去顺手接过篮子放到板车上了。
如果李玫穿越来的那天没有因为受伤而昏迷,那么她便能认出眼前正殷勤得侍候她上车的就是那天屋子里的两人。等在骡车前长了一圈络腮胡子的是张文,跟着他们出来的一脸憨厚的是张武。
春芽扶着李玫,防止她在车行走时坐不稳,李青竹一身短打,带着一个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利索得跳上了车,抖抖缰绳,骡子便慢悠悠得提提踏踏向前迈步。李玫忍不住好奇得看了一眼像换了个人一样的李青竹。昨天还是一副斯文书生的样子,今天就变成了一个老车夫,难道就为了赶车的时候不让人觉得别扭吗。转头见孩子样的春芽见怪不怪,便也将疑问压在了心底。
骡子在巷子里提提踏踏迈步,有街市嘈杂人语声越来越清晰。走出巷子便是一条大街,两边店铺林立,路上车马行走,路人或匆忙或悠闲的穿行着。他们转弯顺着人流的方向前进,不就便看到了城楼的墙头。又走了盏茶功夫,便看到了排队出城的队伍,他们跟着排在了后面,他们身后也陆续排上了人。
出城的速度有些慢,让李玫联想到了以前出去旅游堵在高速路口的经历,何其相似。走走停停,终于看到了城门,在城里时还没什么感觉,靠近了才真切体会到,城楼真高啊。靠近才知道为什么出城的队伍行进那么慢,守门的士兵正仔细翻检着出门百姓的行李,速度自然慢了。有机灵的人会偷偷将银子塞入士兵的袖口,那士兵便装个样子草草过了。当然也有那笨拙的或害怕的,抖着手要塞,却掉在了地上。那士兵一边暗暗瞪了眼那人,一边上前一步,将银子踩在了脚底下,草草一搜对方的行李,挥手就让过了,那人点头哈腰千恩万谢的出了门。
轮到他们了,李青竹摘下斗笠,跳下骡车,弯腰站在一边。李玫发现李青竹不止换了装束,连脸都黑了两度。昨天还是白面书生,今天就变成了一个中年农民。
春芽一脸平静的将篮子递给士兵,顺手塞了粒银子在篮子里,习以为常的熟练。那人拿起篮子打开,迅速的将银子扣在手心,瞄了一眼就将篮子递回,挥手放行。三人起步,过了城门便是护城河,一座吊桥架在河上。身后一阵喧闹,回头看是他们身后的挑夫没有银子,那士兵翻查仔细,将他框里的东西扔的满地,见实在没有什么油水,只得嫌弃得拿了框里唯一还看得上眼的香瓜,推搡着让那人过去了。李玫皱着眉暗暗叹气,却没有出声。封建社会老百姓的艰难生生在她眼前上演。
出了城,骡车的速度便快了。城外是一个小小的平原,不远处有山,环顾一周,四面环山,这其实是个盆地。前面除了官道平整像条路,其他地方都是走的人多了踩出来的小道。骡车转头驶离了官道,向东行去。
这一路上没有什么风景,零星有些地,有人在劳作,大部分都长满了荒草。仔细看,荒草埋没的地方隐约能看到些田埂 ,这些荒草下可能都曾是良田,只是不知为什么荒弃。这不是一个和平时代会有的样子。越靠近王屋山,路上的人越多,多数是走着的,当然也有像他们一样坐骡车的,李玫还看见了坐马车的,那车也不是他们一样的板车,而是带定,四面围住的厢车,那拉车的马,赶车的车夫看着都挺神气。这些人应该都是去无相寺的,他们的手上都挂在佛珠,或肩上挂着包袱,或臂弯上挂在篮子,从里面伸出线香。
越接近无相寺,路边的田地越多,在上面劳作的有普通人,也有剃了光头穿着僧服的出家人。无论是来进香的香客还是在地里劳作的人,这些人的精神都和在城门时完全不一样了,仿佛整个人都亮起来了。李玫想着。
要上山了,骡车便不能用了,他们只能步行上去。李玫身体还没有恢复,又一直躺着床上,这一路骡车颠簸,已经有些累了,这累与以前工作时的累不同,这累带着虚,有点提不起气的感觉。但是想着真相也许就在山上,回去的希望可能也在山上,就算要死,也要等知道所有结果后!
在李玫觉得自己就要断气前,他们终于看到了无相寺的山门,迎客僧站在门前垂首对着香客念佛号。一路过来的见闻,都让人觉得无相寺一定是一座建造华丽至少讲究的寺庙,但是第一个看到的山门却很寻常甚至有些朴素,是用王屋山上随处可见的竹子搭建的,上面写着寺名的匾额也是普通的木头,还没有上漆,用的原木。
他们走到迎客僧面前,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僧人念着佛号回了礼。
“请问师父,寺里的法相禅师今日在吗?”李青竹摘了斗笠,一脸恭敬。
那僧人不语,看了他们一眼后,目光对上李玫问:“施主可是姓李?”
李玫诧异了下,点头称是。
“可是前几日才遇意外来了此界?”
李玫心头一跳,赶忙走近连声答是。
“小僧法号度明,师叔已在禅房等候,嘱咐我来领各位前去,诸位请随我来。”度明侧身带路。三人听了都觉得神异,赶紧跟着度明进了山门。
一路穿林过桥,因着无相寺是依山而建,顺势而起,与以前李玫去过的寺庙大不相同,它是融入到了这座山里,而不是在山上生硬的开辟了一块平地造楼,与这山,与山间的树木花草便分外和谐。他们走过的地方真可说一步一景,有时又觉得行到尽头,一转眼却又显出路来,让人顿生柳暗花明之感。
法相禅师的住所居然建在一座山崖边的裂口上,依着那裂口起几根梁柱,依次垒上些山石,用竹木编窗,山石缝隙都已经长满了植物,看着像是无人清理的。没有细看,等度明进去通报出来后,他们就进去了。
因窗户开得多,里面并不晦暗。法相禅师席地而坐,身下只有一个蒲团。身后是神龛,供着一幅画,画上不是单个或者两三个的佛陀,而是一幅群像,如果细数,应有数十近百之多。室内有草木的馨香,也有檀香,很好闻,让人心平气静。
听着声音,禅师睁开眼,示意就坐。室内没有椅子,只准备了蒲团,他们便依次跪坐在蒲团上。这样一来,他们与法相禅师的距离便近了点,法相禅师的样貌便呈现在眼前。怎么说呢,法相禅师长得不丑,但也并不英俊,只是一见便让人觉得亲切,仿佛他是你日日都会见到的邻居一样,或者是你每日固定搭乘的班车司机和售票员,他就是每天都在你身边的人,普通平凡,亲切而友善。
他的目光平和温暖,迎着李玫充满热切期盼的视线,微微颔首浅笑。
“施主的来意,我知晓。可要屏退旁人?”
李玫热切的眼神一收,环顾身旁。春芽只是一脸似明非明的懵懂,而李青竹的眼神却分明已有几分了悟。
李玫转过脸面对禅师,这时候,她的世界观已经重塑,她恭敬得叩首行礼,摇头道:“李梅是他们的姐姐亲人,他们应有权利知道真相。”
原先不说明真相,一是一来便昏迷了,一直将养身体,而是不确定是否能回去,如果回去了,那没有说的必要,如果一直没有回去,她也要看清身边的人是否能说。怎么样,她都想活着。而这时,她却觉得没有瞒的必要了,她就是她,是李玫,不是李梅,不同的两个人,怎么能没人注意到呢?对于他们来说,好好的一个姐姐突然被一个陌生灵魂占据了身体,没有第一时间请法师,已经是良善的了。
李玫看着法相禅师问到:“禅师,我还能回去吗,她还在吗?”
禅师轻轻摇头:“她不在了。”三人一惊。禅师接着说:“你在此处,她自然在彼处。”
三人松了口气,颇有些无语。
李玫急忙追问:“那我还能回去吗,她还能回来吗?”
禅师轻声道:“回?怎知彼处是你的来路和归处呢?施主不该用回这一字,你本就是此界的人啊!两方只是你们的机缘,缘分尽了,自然各回各处。阿弥陀佛。”
三人被这话中的信息量塞晕了,除了春芽有些没听懂,其他两个人都在慢慢消化。
“既来之则安之,施主当放下心,关注眼前的人事。”李玫心下黯然,禅师的意思她都明白,只是情感却不会随理智回转。
禅房内顿时一片静谧,房外的蝉声鸟鸣便越发清楚。度明捧着茶盘推门而入,在每人身前放上一个竹制茶杯,他们三人随都心绪不佳,但夏季燥热,正有些渴,都拿起杯子饮茶。杯壁清凉,那杯中不是褐色茶汤,而是透亮的山泉水,刚打的样子,喝下便有一股沁凉之意,解了不少烦躁。
问题已解,三人便想赶在天黑前回去,向禅师道过谢告辞出去了。李玫留了一步,回身问法相禅师:“我父母还好吗,我们还能再见吗?”
禅师轻叹:“缘分已尽,相见再无可能。”李玫喉头一紧,鼻头发酸,忍着泪意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起身转头便走,再不曾回头。
法相禅师看着女子的背影,低头粘着佛珠诵经。他知道李玫最后那头不是给他的,也不是给佛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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