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魔煞

在柳府待了有半个多月,沈羽几乎每天都在打坐修行,将还未散尽的真气收拢在了丹田里,才保住了自己小周天境界的修为。

这么下去,在人界,总有一天自己的寿命会走到尽头。

人都有生老病死,这可不比他在仙界,那时候,他除了修炼,就是出门捕猎妖兽,以及完成一些宗门派发下来的任务。

说起自己那个便宜的师父,混元老祖,只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在某个不知名的山里闭关修行。

现在这个时候,谁也靠不住,就只能靠自己。

这么想着,沈羽从屋子里走出来,来到小院里。想着这半个月的时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是时候出去拜会一下柳老爷了。

可还没等他走出小院,早有一个家丁着急忙慌地朝着自己跑来,上气不接下气,扯着袖子擦着脸上的汗。

“仙师,不好了,你快去看看,我家小姐她,她着了魔。”

柳家的小姐昨天还好好的,给他这个恩人送饭来着,怎么就突然着了魔。这事听着就挺蹊跷。

家丁不由分说拉着沈羽一路来到前院柳卓儿的住所。

院落里的房子装饰以及走廊的布置,都采用淡红色的漆料,打开门,里面的陈设除了桌椅板凳,还有特制的乌木梳妆台,梳妆台旁边摆放着琴棋之类的器具。

沈羽不慌不忙地走到床边,昨天庙里那丫鬟掀起粉色帷幔绾在床角。搬来一把椅子,让沈羽坐下。

他虽然丢了一身的修为,可之前修炼的各种功法,以及丹道炼制技法都还在他脑子里。

他当年花费数千年时间,一路修炼,炼制过不计其数的灵丹仙药,就医术这一门,治好一个凡人绰绰有余。

那丫鬟把柳卓儿的手臂放在一块软枕上,沈羽诊完了脉,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柳卓儿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更是白如鱼肚。

她的脉象很平稳,不像生了病的人。

“小姐昨天晚上忽然晕倒了,今天早上起来就变成了这样。”丫鬟解释道。

难怪家丁会说柳卓儿着了魔,病得这么突然,的确很可疑。

他望着柳卓儿的脸,忽然从她眉羽间看出一丝黑气。

那黑气聚拢在柳卓儿的印堂附近,像是在不断蚕食柳卓儿的魂魄。

这种黑气叫做魔煞,在民间很常见,游离在人间的孤魂沾染山野里灵草的灵气,就会形成魔煞。

并不是所有的人界亡魂都能到地府里去,有些含有怨念的魂灵会躲避鬼差的追捕,一直滞留在人界。因此民间百姓一般都不会在晚上去深山老林,就怕沾染上魔煞。

可现在的问题在于,柳卓儿她一直就在柳府,这魔煞到底从何而来。

沈羽神思一动,跟丫鬟问起了柳卓儿的生辰八字,丫鬟想了一会儿,把生辰八字写在了纸上,呈给沈羽看。他略微掐指一算,心里有了数。

原来这柳卓儿乃是极阴之体,像这种体质就很容易沾染一些邪祟。

“你家小姐以前是不是也得过类似的病。”

丫鬟想了一会儿,连连点头,说道:

“以前是有过,莫名其妙就病了,看医生开出的药方都不起作用,有一次生了病,找了个游方道士,制了一碗符水,喝了就好了。”

果然如此,沈羽心里有了底,当下就念了咒语,从腰间取出一个丹瓶,这丹瓶是仙界的宝物,降伏区区魔煞不在话下。

说着他单手捏诀,将柳卓儿眉宇间的黑气徐徐引了出来。

以前动动手指就能捏死的魔煞,现在耗费了他足足一盏茶的功夫,累得他满头大汗,这才将黑气全部收拢进了丹瓶里。

这丹瓶一般都是用来装灵丹用的,有很强的灵气,过了一时半刻,魔煞必然会被丹瓶里的灵气化解。

他用一丝真气封住了丹瓶,防止魔煞逃出来。

沈羽将丹瓶收入袖子里,转身走出房间,在厅堂里的桌子前坐下,吩咐丫鬟准备了纸笔,开了一副常见的养气方子,就让丫鬟去附近的药坊抓药。

做完这些,沈羽告辞离开,往他住的小院里走去。

心想着,也就只有自己这样的烂好人,才会上自家小师妹的当,白白丢了一身神仙修为。现在沦落到个人看病的地步,早知道会这样,当初救下小师妹的时候,就应该一掌拍死她。

当初仙魔大战,在硝烟弥漫的死人堆里,沈羽救出了一个小女孩儿,从此把她带在身边,引荐她拜师混元老祖,学了一身本领犹不满足,想出了夺舍自己的鬼主意。

要不是有有罡气护住心脉,只怕连自己的这副躯体都要被她夺舍了去。

她修炼几百年以来,也是情窦初开,爱慕他这个大师兄他也清楚,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要夺舍了自己吧,喜欢一个人就要夺舍他,最后成为他,哪有这样的道理。

心里想着,沈羽不知不觉已经来到院子里。

对付魔煞消耗了他不少气力,刚收拢起来的真元又有些不稳。丹田里有点发烫,应该是真气外溢的造成的。

在头坐下来,沈羽运转小周天,聚集体内真气,从各气脉流向丹田。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柳卓儿生了病,换了丫鬟送来了一个食盒,沈羽打开食盒,端出饭菜,夹了些菜到碗里,转身走出门,坐在门口木板台阶上就着米饭吃了起来。

反正也没人看着,自己吃的舒心就好,也不怕丢了什么修行人的体面。

一轮弦月从远处山边悄没声息地爬了上来,小院外的蝉鸣声不但不显得呱噪,反而更让人觉得寂静。

老桑树被风一吹,枝叶响得悦耳。

安逸,非常安逸,安逸的夜晚安逸的人。

吃完饭,沈羽将碗放在一边,从袖口的丹瓶取出来,一边细细端详,一边想着以后要是遇到人界的邪祟,这个丹瓶倒是会帮自己不少忙,他现在修为尽失,暂时不会去炼丹,也不能让它闲置着。

就在此时,瓶口的封印松动,他施加在瓶口的真气被一阵风吹散,瓶子里的黑气飘了出来,他神色一变,连忙站起身。

顺着黑气飘走的方向,沈羽将目光转向那个老桑树。

那桑树枝干粗壮,浓密的树叶在风里晃动,魔煞的黑气一飘出瓶口,就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消失在了桑树前。

不一会儿的功夫,瓶子里空空如也。

“这——”

沈羽一时怔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眼前这颗大树。

以他现在的修为,感知不出这颗树隐藏的灵气。

单凭魔煞的灵力,不太可能破开瓶口的封印,魔煞一般吸收灵草的灵气,最后附身在人的身上,以蚕食人魂魄为生。他从没听说过有魔煞附在树上的先例。

如果不是魔煞附身在树上,那就极有可能是这棵树,他吞噬了魔煞。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颗树里住着的东西一定不简单,其能耐至少强过魔煞,他能不能对付得了都是问题。

这么想着,沈羽端起台阶上的碗,走入了屋子。

这种未知的东西太危险,最好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它真要找自己麻烦,最好想办法先引出它的真身,借丹瓶的灵力,将它收服。

这么想着,沈羽放下了碗筷,转身照旧在床头打坐,睡前他将挡在窗棂前的横木拿了下来,特意看了一眼桑树,确定没有什么异样,才关上窗户睡下。

一夜无事。

过后的几天里,沈羽一直潜心修炼。那棵桑树也并无任何变化,除了吹了风吹过树叶发出响声以外,偶尔有府上养的猫会爬上树,经常在半夜发出类似婴儿的叫声。

沈羽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那魔煞在丹瓶封了一段时间,灵气损耗殆尽,就算逃了出来,也无法存活太久。至于他会在桑树附近消失,可能也只是一个巧合。

这么想着,沈羽放下了心,想着尽快将丹田里的真气凝练归元。

他身在凉州,这个地方北边和辽国接壤,向西走,经过河西走廊就能到达西域,客商来往不绝,行走在茫茫大漠里的商队,没有几个大周天的练气士护持,很难独自穿过妖兽四伏的河西走廊。

那些大周天的练气士,在凉州向来横行无忌,以目前自己的修为,遇上他们也只有吃瘪的份。

最好在丹田真气归元以后,能去一趟崆峒山,崆峒山之前的老掌门如果还在,倒是可以在他那儿先落脚,找个灵气充沛的山头,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好过在人口密集的村镇里白白浪费功夫。

心里打定主意,在小院里修炼月余,本以为会一直这样风平浪静,可这天晚上,麻烦事还是找上了他。

他刚和衣躺下,半睡半醒之间,薄弱的神识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床前走动。

睁开眼一看,一团黑漆漆地东西从厅堂里窜了过来,沈羽连忙跳下床,掌灯在房间里照了一个遍,发现墙角蹲着一只黑猫,被灯光一照,嘶叫一声,像是箭矢,破开窗户纸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里。

心里悬着的心有了着落,他松了一口气躺了下来,闭上眼睛休息。

这被窝都还没暖热乎,窗前又开始有东西晃荡。沈羽心想着,这该死的猫,当真是烦的要命。

莫名的气息不断骚扰着他,让他难以入眠,他不禁有些恼火,坐起来就要出门去找根竹竿子来。

刚掀开被子下床走了几步,没等出门就迎面撞见一张吐着舌头眼角流血的怪物。

沈羽一时没了念想,就转身回到床上,盖好被子,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

可想来想去又觉得不甘心,就算是鬼,这也太欺负人了,小周天境又如何,说到底不还是练气士,修为低了而已。

他无法探到屋子里有异常气息,也就是说,对方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这样的东西,可能不止一般的邪祟那么简单。

他想着,打不过也没关系,大不了以礼相待,邀请对方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跟他讲前世书上学过的朴素唯物观,让他相信自己压根就不存在。

不错的主意。

沈羽又从床上起来,走到了厅堂里,坐了下来,倒了一杯水,就那么喝着。

屋外冷风飕飕,房门没有关严实,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

“啪——”

一滴血落在了桌子上,接连又掉了几滴。

沈羽不信邪,他在仙界不知道斩杀过多少妖兽邪魔,这点儿阵仗他还不至于怯场,他很想看看,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啪——”

又是一滴血,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沈羽喝水的杯子里。

他放下杯子,抬头看去。

又见那张血淋淋的脸,两只脚倒钩在房梁上,头发顺势披散下来,张着一张嘴,那牙齿像是煤炭,眼睛里的血就那么一滴一滴地流着。

沈羽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厉声问道:

“什么鬼怪,何以如此面目?”

那倒挂的人脚一松,在空中一个转身,刚好落在桌子旁,一袭白衣,面无表情。

“好家伙,还是个女鬼。”

沈羽说完,那女鬼脚不沾地飘了过来。

女鬼刚挪到沈羽身前,就被沈羽一掌挡了下来,手掌正好贴在女鬼的脸上。

“听说过人糊弄鬼的,没听说过鬼糊弄人的,这世上哪有你这样的鬼。快说,你到底是谁?”

沈羽修炼数千年,什么鬼他没见过。

人死为鬼,鬼其实就是人死后无处依托的魂魄,是一种灵体。一看这么吓人,他就知道对方是成心装扮吓唬自己的。

像这种情况,没必要惯着她。

“呃——”

女鬼惊愕,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沈羽拿开手,手掌上全是血,那女鬼惨白的脸上被血染得模糊一片。

“你为什么不怕我?”

女子舔了舔漆黑的牙齿。

“我为什么要怕你,你根本就不存在。”

“哦——那我走?”

沈羽见对方面容娇小,一双清澈纯真的眸子如同珍珠一般。

“不用,先坐下,有些话我得跟你讲讲。”

“——不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女鬼的态度很坚决。

“坐下,坐下我回答你的问题。”

“好的。”

女鬼听从了沈羽的建议,两人相对而坐,沈羽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开始了他苦心孤诣地劝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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