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末年,中国南海。
四月的海面上,狂风肆虐,一年中台风最频繁的时候如期而至,海面上一艘标记着广东粤港船厂的货轮在风暴中,艰难地在海面航行。
粤港船厂的主人叶伯恩也在这艘货轮上,作为最早建造出蒸汽小轮的叶家,祖上本是经营家庭手工作坊,制造缝衣针,修理金属器具。当时往来省港之间的外轮日益增多,经常会有轮机故障发生,船上的外国人找上门要求修理,当时的叶家家主在外轮司机的协助下,及时修理,排除故障,名声传开,机械修理的业务不管扩大,后来又生产出小火船用的蒸汽机,家底渐渐丰厚起来,叶家家主眼光独具,将门面口大,从香港购进了数台车床,将一个家庭手工作坊发展成近代工厂的企业。
一代一代传下来,叶家在南关设置的了广东最大的机器厂,在黄埔又建造了广州最大的船坞。到了现在的家主叶伯恩这里,现在的叶家已经拥有广东最大的船坞,还拥有轮船公司承担载客、运货业务,航行于内河的船只大部分也为叶家船厂所造,成为广东首屈一指的首富之家。
这次,叶伯恩用从日本生产的新油渣柴油机作为主机,成功制造出1000吨级的新海轮。叶伯恩兴奋地亲自参加试航,叶家小儿子叶知临闹着跟父亲上了船。
船行到东沙,恰逢台风,狂风吹在桅杆上,发出刺耳的呼哨声,暴雨像瀑布似的倾泻下来,风把雨和海水搅拌在一起,打在人的身上像针刺一般痛。
驾驶舱里,叶知临害怕地拽住父亲的长袍,正在专注驾驶的船长突然对叶伯恩说:老爷,东北方向有求救信号。叶伯恩向船长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模糊现出一艘货轮的轮廓,几只火箭在狂风暴雨中挣扎着冲向天空,汽笛在不停的鸣叫。
叶伯恩问船长:我们现在什么位置?船长:距离星月岛还有三十多海里。叶伯恩想了想说让船长立即向求救船只方向行驶过去。
叶家的轮船像个随时都有可能被撕裂的玩具,在风暴中艰难的靠近了求救船只,一阵旗语,船长对叶伯恩说:老爷,是艘日本货船,遇到风暴,迷失方向,发动机也被损害不能工作。叶伯恩让船长慢慢将船贴靠向对方的船只,几个船工手拉手慢慢将缆绳送到对方的船上,终于将对方的船只拖带慢慢向星月岛驶去。叶伯恩长吁一口气,伸手抚摸一下一直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的知临头顶。
星月岛是南海东沙群岛中唯一的岛屿,岛上居住了不到20户人家,以打鱼、采集珊瑚为生,叶家船厂开始建造大型船只后,叶伯恩以此为船只试航的目的地,每次过来,还替渔民的检修出海船只,星月岛上的居民把叶家船厂视为自家人。
台风开始渐渐减弱,天空开始显现蓝天白云,叶家的船只拖带着救助的船只安全停靠在了星月岛码头。
被叶家货轮拖带过来的标有“东之丸”的货轮上,走下来一个身着藏蓝色交领,三角形广袖,胸前系带上衣的中年男子,他一头短发,粗黑的浓眉下一双锐利的眼睛,跟随他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相貌与他酷似的年轻人,中年人张望一下,向叶伯恩等人走过来。
叶伯恩身边一个短发、面色微黑,三十多岁男子,他是广东大金洋行的买办程兆鸿,叶伯恩的夫人与他的妻子是表姐妹,姐妹两人感情很好,程兆鸿人聪明,精明,虽然出身低下,凭着自己的能力从洋行的一个跑腿伙计成为了买办,与日本的生意都是他从中经办,此次试航,他也跟随前来。
看到走来的青木,程兆鸿黑红的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迅速上前几步,一边鞠躬一边殷勤的说:青木先生!您怎么来到这里。边说边转身向叶伯恩介绍:这是青木苍芥先生,与船厂一直有生意往来,这次购买的发动机就是青木先生家制造。
青木家族拥有日本最大的远洋运输船队和发动机制造工厂,叶家船厂与青木家族一直有生意往来。
青木一口流利的汉语,对着叶伯恩拱手:叶兄,久仰叶兄大名,一直想找机会拜访叶兄,没想到此次遇难,得到叶兄的仗义搭救,不胜感谢。叶伯恩拱手还礼:青木先生何出此言,相互帮助,这是应该的,青木先生准备前往何处?
青木苍芥叹气:这次带犬子出来历练,从越南装货运到台湾后再返回日本,行驶到南海,遇到台风,狂风暴雨中,舵手不小心撞到礁石上,机械发生故障,幸得叶兄救助,不然大概会葬身海底了。说完令身边的年轻人向叶伯恩等人行礼:这是犬子青木智也。
青木智也中等身材,看起来有些粗壮,皮肤微黄,有着一双与他父亲相似的锐利的眼睛,只是脸上有些阴沉,他遵从父亲的命令,恭敬地向叶伯恩鞠躬行礼后,闷声站在一边。叶伯恩令知临也向青木行礼,知临敷衍的行了个礼,只顾东张西望四处观望。
青木苍芥环顾星月岛,见整个岛的地势东高西低,中部有个积水而成的湖泊,占了全岛三分之一。岛上只有东部高处的地方散落了一些民居,其他地方都是被珊瑚伎贝壳碎屑风化形成的白沙覆盖,台风过后,天空显现处蓝天白云,成群的海鸟飞翔在星月岛的上空,岛上绿树葱茏,不断有海鸟停站在树上,高声鸣唱。
一阵鼓乐声传来,众人望去,只见东边高处矗立的盂兰庙香烟缭绕,叶知临仰头问父亲:爹,那里在做什么?
叶伯恩想了想:应该是渔民们准备出海前,拜祭“海洋结义一百零八兄弟神位”。知临一听,立即说:爹,我们过去看看。
叶伯恩笑了一下,招呼大家一起向盂兰庙走了过去,当地渔民的头领宋老大看到叶伯恩,大笑着迎了过来。
盂兰庙前的长案上,摆着煮熟的整猪、饭团和酒水,十几个准备出海的船主虔诚地拜倒,一个身着青袍的道士施法驱邪,口中念着祈祷词。
叶知临好奇问这是在做什么,叶伯恩低声告诉知临这是在拜祭“108兄弟公”,知临眨眨狭长的眼睛,问父亲:“108兄弟公是什么?”叶伯恩说:“数百多年前,这里倭寇海盗横行,加上海洋风狂浪险,在一位老船长号召下, 108名武艺高强的渔民们决心组织起来他们歃血起誓,结拜为海洋兄弟“108兄弟”,以吹螺号和火把为信号,遥相呼应,一起抵抗倭寇海盗、战胜自然灾害,无数打败了倭寇海盗的袭击,让这个地方平静了很长时间。
一次,“108兄弟”船队出海打鱼,遇到了罕见的大台风,人员和船只全部失踪,灵魂永远归于了大海,再也没有回来,但“108兄弟”频频显灵拯救遇险者,渔民们十分怀念“108兄弟”,感激他们的大恩大德,乡亲们建祠立碑,纪念他们。
知临听得眼睛亮晶晶的,点点头说:“爹,我长大以后也要像他们一样。”叶伯恩低笑摸摸知临的头。旁边程兆鸿谄笑说“小少爷志向远大”。知临耸耸鼻子,神气地挺挺胸脯,转着脑袋东张西望。
第一次来到星月岛的叶知临,十分兴奋,宋老大的小儿子阿强与知临年岁相仿,带着一群岛上的孩子站在庙前树下看着穿着一身淡蓝色缎子长袍的叶知临,已经从台风恐惧中脱离出来的知临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好动,他向阿强他们招招手,孩子们害羞的跑开,叶伯恩看他亮晶晶的眼睛已经透出迫不及待,笑着让他去找阿强他们,知临答应一声,撒欢地跑了过去,跟一群小伙伴向前挤去。
庙前,道士将纸钱焚烧酬神,旁边一个渔民将手中的爆竹点燃谢神,爆竹声噼啪作响,旁边的小孩们都拍手笑着,知临也跟着一起高声呼叫。
青衣道士从旁边小童的手中接过一把牛角号,呜呜咽咽吹响,几个身形强壮的渔民敲着铜锣,岛上的渔民们前呼后拥,跟着道士向码头上停靠的渔船走去。
渔民们登上渔船,在甲板上摆上“浮炉”(可移动的香炉)、熟猪、酒水和饭团,宋老大带着即将出海的船主上香,下跪向“108兄弟公”默默祈祷,道士继续施法请来“108兄弟公”和诸神到坛。然后在船上四处游走,将有可能藏匿瘟神魔障的地方撒上硫磺,嘴里喷火向硫磺,硫磺熊熊燃起,他嘴里不断说着各种吉祥话,借天皇玉帝之名勒令妖魔鬼怪立即离开后,点燃椰叶火把,渔民接过火把,下到小艇上驶离海岸,将火把丢在深海中,预示着通过法力已将渔船上的瘟神魔障悉数赶跑,渔船的这次航行将会得到“108兄弟公”和众神明的庇护。
青木与叶伯恩等人一边观看渔民的拜祭仪式,一边闲话,他轻咳了一声,对站在身边的青木智也说:“你第一次出来,也去岛上逛逛”。青木智也点头应是,向叶伯恩行礼后往岛内走去。
东之丸号的船长满脸难色过来,说道:青木先生,船的故障很严重,船底十几处漏水,发动机恐怕也一时修不好。青木听到此话,脸色一沉:不行,这船上的沉香和香料都必须要按时送到,不能耽搁。
船长低着头站在青木面前,叶伯恩对身边的程兆鸿说:我们船上有船厂的工人,让他们也过去看看能否帮上忙。程兆鸿点头答应,招呼工人跟着船长去了。青木对叶伯恩抱拳笑道:多谢叶兄!
渔民的船上,道士将写着“一帆风顺”的红纸字条贴到桅杆上,在船头贴上“昂首藐浪日行千里”,船尾贴上“顺风万里行”,舵杆上也贴上“大吉大利”的红纸,接着焚烧纸钱,点燃鞭炮,在噼啪的爆竹声中,渔船启动试航,“祭兄弟公出海仪式”结束。
知临小脸上满是亮晶晶的汗珠,跑到叶伯恩身边,仰头口齿伶俐地叽叽喳喳跟叶伯恩讲了几句刚才看到的情景,又跟一群阿强等呼啸跑开。
青木苍芥笑道:“听程君说叶兄的大公子已经去德意志留学,二公子也在广州最有名的学校就读,三公子聪颖伶俐,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羡慕煞人。”叶伯恩:小儿顽劣,青木君过奖了。
程兆鸿过来,对两人说:大哥,船上的机器需要换的配件现在没有。青木苍芥愁眉紧塑,面色焦虑,沉吟一下,对叶伯恩抱拳说:“叶兄,我有个不情之请。”
“请说!”叶伯恩道。
“我想购买叶兄的货轮。”
“这艘货轮目前只是试航。”叶伯恩为难道。
“实不相瞒,这批货物中有一件是皇后特意为重病的天皇陛下祈福从印度请回的沉香佛像,却是不能耽搁的。”,
程兆鸿在旁边听着,对叶伯恩说:“‘大哥,我们此次试航,船况非常好,青木先生的货物既是不能耽搁,我们就帮个忙,坏船可以让宋老大他们帮忙拖回广州。”
青木苍芥也说他愿意付出比平常高出一成的价格购买,另外将旧船委托叶家船厂修葺,修理费用一并付给。
叶伯恩稍踌躇后答应下来,青木大喜,立即召来船长将船上货物搬到叶家货轮,叶伯恩也令程兆鸿带领船员帮忙。
宋老大看到,招呼了一声,渔民们也蜂拥而上,帮助搬货,忙碌之下,货物很快转到叶家货轮上,旧船不能航行,只能停靠在星月岛码头,委托渔民帮忙照看,等叶伯恩回去后派人来修理。
青木智也与叶伯恩等人拜别后,登上叶家货轮,上船后,青木智也一脸喜色地跟父亲低声说了几句,拿出一个布囊给父亲,青木却面无表情的听着,点点头,接过布囊,放眼望了望渐渐远去星月岛,一丝算计在眼中一闪而过。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