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临走出课堂,站在大门的台阶上,外面天光暗淡,就像他的心情般沉郁。
空中飘着雨丝,整座校园都笼罩在雨雾中,朦朦胧胧,道路两旁几棵高大的榕树,肥厚的树叶被雨水洗刷得像涂了厚厚一层绿漆,油亮润泽。
粤北大学是一所美国的教会大学,自创校以来,一直倡导学生自治,带有浓厚的美国学校风格。
在美国大学读书的经历,让叶知临立即就适应了这里的校园生活。他为人热情大方,长得又阳光帅气,也因此成了校园的风云人物。
这段时间,指导女子话剧社的排练,让叶知临与话剧社的成员熟悉起来,他迫切地希望与泠然拉近关系,借排演话剧,不断接近她,期望得以从泠然那里可以探听到星月岛事件的全貌,但至今没能有进展,让他一筹莫展。
“知临!”一声娇媚的呼叫声,打断了他的沉思,转头望去,内里茜红色旗袍,外罩灰色大衣的程予欢走了过来。
“今天没有排演,我们去喝咖啡吧。”程予欢眨着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叶知临。
叶知临婉拒婚姻,令予欢恼怒,但每次看到俊逸英气的他,还是忍不住想靠近他。
“我要去找教授问点学业,咖啡就不去了”。叶知临拒绝了程予欢的邀请,抬步走进雨雾中。
程予欢恨恨的跺了跺脚。
格致堂旁边的梅林,梅花已经悄悄绽开了花蕊,雨天的空气中弥漫着梅香。
格致堂的地下室,击剑室内传来一声声的呼叫声。叶知临推开门,走了进去。
训练场上,一个带着面具的雪白身影的不停的弓步练习着刺杀动作。
叶知临一时兴起,去更衣室换了服装,在剑架上挑了一把剑,来到身影对面。
“我们赛一场!”
对方点点头,两人左手自然下垂,右手持剑在护手盘前的剑根处,转身侧立,相互致敬。
教练一声哨起,知临就看对面伸出手臂,紧接着一个弓步,手指控制着剑尖向他刺来,知临急忙侧身躲过,两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对方一个向前跃步,剑尖指在叶知临的胸口处。
两人收回脚步,对面的人抬手摘下面具。
“上官同学!”
叶知临看着对面的泠然,双颊泛着红晕,额头上还滴了几个细小的汗珠,眼睛轻眨,嘴角两个梨涡深陷,笑意粲然。
“我赢了!”泠然兴奋的挥了挥手中的剑。
“怎么想起来练剑?”知临问。
泠然回答:“剧里有很多唐罗狄克出剑的场景,作为一个剑客,我在揣摩唐罗狄克每一次出剑时他的心情。”
知临点点头,对泠然的认真,十分赞叹,同时心道这是一个好机会,他一直苦于找不到恰当的机会接近泠然,这时正好借机拉近与泠然的距离。
他纠正了几个泠然出剑时的缺点,两人重新带好护具,又自然成了泠然的陪练。
数个回合后,泠然停下脚步,摘下面具:呼,好累,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好,为了你的胜利,我请你去咖啡!“知临一双黑眸定定地看着泠然,眉梢扬起,嘴角泛起晴朗的笑容。
转而又坏笑了笑:“不过,我记得有人早就该和我喝咖啡了。”
泠然蓦然想起与知临一起抓小偷之事,她的涨得更红。
“谁要和你一起喝咖啡,我要回家了!”她气汹汹的说着,转身往更衣室走去。
知临耳边传来细细的声音“真是个登徒子!”转而又大声的说:“改天我请你!”
知临不觉莞尔,心情也变得晴朗起来。
缠绵几日的小雨停了,初冬的暖阳又露出了明媚。
粤北大学怀德堂礼堂里,挤满了学生,有些已经站到门外,甚至怀德堂楼外,都站了进不去的学生。
孙先生的声音清晰的传到每个角落:立志是读书人最要紧的一件事。至于学生立志,注重之点,万不可想要达到甚么地位,必须要想做成一件甚么事。因为地位是关系于个人的。达到了甚么地位,只能为个人谋幸福。事业是关系于群众的,做成了甚么事,便能为大家谋幸福。
无论甚么事,只要能够彻底做成功,便算是大事……就自己喜欢所做的事彻底做去,以求最后的成功,中途不要喜新厌旧,见异思迁,那便是立志。
古今人物之名望的高大,不是在他所做的官大,是在他所做得事业成功。所以我劝诸君立志,是要做大事,不可要做大官。
随着孙先生的声音落下,怀德堂内外群青激荡,掌声雷动,学生们高喊着“立志做大事,不可做大官”的口号。
叶知临与林慕岩泠然等人站在台下,望着台上,知临激动的说:孙先生讲的个人升官发财是小志气,为国奋斗,造成世界上第一个好国家才是大志气。这才是吾辈青年应有的理想和志向。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泠然亮晶晶的眼睛看看叶知临。
国民政府妇女委员会的办公室,电话铃声响起,坐在办公桌前的泠波抬头接起电话,话筒里传来苏钤的声音:工作忙完了吧,我请你吃饭。
泠波看看桌上的话剧票:“我要去粤北大学,看泠然她们女子话剧社的演出。”
苏钤:“哦,听慕岩说过她们排演了一出新剧,他也送来两张票。不如我在大门外等你,一起去。”
泠波犹豫了一下,答应下来。
自从前些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泠波心里一直难以平静,她在政府大楼观察了一段日子,始终没有再见到,她想可能是她太思念顾卓远了,看到一个相似的背影,就难以忘怀。
粤北大学小礼堂后台,女子话剧社的成员正在紧张的做着演出前准备,泠然身穿白色的尖领衬衫,黑色马甲和长裤,头上戴着一顶银白色卷发,手执长剑,站在那里身姿英挺、仿若修竹,看起来就是一个英姿勃勃的少年。
泠然感觉一道炽热的目光,她偏偏头,看到叶知临的目光,漆黑的眼睛,宛如化不开的浓墨,看向自己,泠然不觉有些拘谨,心里宛如小兔子乱蹦,她强装淡定,转过头继续看着剧本。
知临被泠然一睨,回过神来,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他轻咳一声:上官同学,你的发套没有戴正。说着走过去,帮泠然细心地调整着发套的位置。
这一幕正好落在刚换好衣服走进门来的予欢眼中。予欢气恼地往屋内走来,一脚踢在一个小杌子上,一声惊呼,歪在扮演她侍女爱乐维的同学身上。
大家围了过来,林慕岩问:予欢,你怎么样?
程予欢站直身子,将重心放回脚上,右脚传来一阵刺心的疼痛,眼见脚腕处肿了起来。
予欢摇了摇头,对林慕岩说:不行,我站不起来了。
大家一听,都急了起来:怎么办?台下已经坐满了人,马上就到时间了。
众人七嘴八舌,林慕岩眉头紧皱,突然眼睛一亮:
“知临,这次演出能不能成功,全靠你了!”
叶知临斜眼看着林慕岩:“你想我上场,顶替程予欢同学?”
林慕岩点点头:“只有你能背下施曼娜的台词,所以。。。。。。”
“不行!”叶知临坚决的说:“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去扮演一个女子!”
大家纷纷劝说。
泠然用恳求的目光看向叶知临:“叶同学,事急从权,这是我们女子话剧社成立起来的第一次公演,现在已经是民国,请抛弃那些封建的糟粕。”
叶知临心里一动:“我有个条件!”
“什么?”泠然问道。
“你来给我化妆,至于还有什么,我要再想一想。”知临拖长声调。
泠然警惕的看着他:“必须是我能接受的事情。”
知临顿了顿,斩钉截铁的说:“那是自然。”
泠然犹豫了一下,旋即答道:“我答应你。”
叶知临洒然一笑:“我去换服装。”
舞台上,泠然饰演的唐罗狄克深情款款:
我虽然知道你对我的情分,但我也知道
你是爱我正直勇敢,我若卑鄙无耻,你便要憎恶我了。
所以要是听从你的爱情,随顺它的命令,
那就要使我不配为你所爱,使我辱没了你的选择。
我现在要对你明说,虽然我痛苦万状,
但是一直到死我也是要说:
我确实冒犯了你,但是我不能不那样做,
因为我必须洗刷我的羞耻,才对得起你的爱情;
。。。。。。
叶知临扮演的施曼娜,一身水蓝色西式宫廷长裙,戴着金色的假发:
是的,罗狄克,尽管我是你的仇人,
但你这样避开耻辱,我是不能责备你的;
并且,无论我的痛苦剧烈到什么地步,
我一点也不埋怨你,我只自己痛苦我的不幸。。
。。。。。。
你报了你父亲的丑,维持了你的荣誉;
我也有同样的义务,叫我伤心的事:
我也有光荣要维持,我也有父仇要报复。
。。。。。。
为了我的荣誉,我必须竭力抑制爱情;
但这可怕的义务,它的命令就是我的催命符,
这义务要我亲手引你到死亡。
总之,对我的爱情,你不必有什么幻想,
哦绝不会卑鄙龌龊地放弃了对你的惩罚。
不管我们的爱情怎样替你打算,
我的应用总得抵住你的英勇,
你杀了我的父亲,显出你配得上我,
我也要杀你,好显出我也配得上你。
随着大幕的落下,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苏钤和泠波来到后台,两人看到因演出成功,跳跃着笑作一团年轻人,泠波慨叹:“年轻真好!”
苏钤偏头看着泠波,眸光里盛满深情,嗓音轻缓温柔:“你也年轻!”
泠波轻咳一声,沉了沉心思,微笑着看向一蹦一跳走来的妹妹。
苏钤面色低沉,但立刻又换上笑容,向泠然身后的林慕岩招招手。
泠然抱住姐姐:“大姐,我们演的怎么样?”
泠波正正妹妹头上的假发:“恭喜你们演出成功,非常好!”
苏钤拍了一下林慕岩的肩:“我请你们去陶陶居吃宵夜。”
话音一落,后台响起一片欢呼声。
知临一手拿着一块湿毛巾擦着脸上的妆,一手拿着已经摘下的假发,向更衣室走去。
泠波:“知临!”
看着叶知临的水蓝色长裙和脸上还未擦掉的妆容,泠波笑着竖起拇事:知临,你演的施曼娜非常棒!
泠然倚在姐姐的怀里,一本正经的说:“叶知临同学,谢谢你的救场,今天你是最大的功臣!”
叶知临又羞又恼的看了一眼泠然和林慕岩,大家都大笑了起来。
程予欢坐在化妆镜前,看到大家欢呼雀跃,咬了咬嘴唇:“知临,你能送我回家吗?”
叶知临望望予欢肿胀的脚腕:“好!”
林慕岩急忙说:“我已经从医学院借了轮椅,我送程同学回去,你去参加聚餐吧。”
程予欢眼巴巴的看着叶知临。
“还是我送他回去吧。”说完,知临将予欢抱上轮椅,向大家点了点头,推着予欢出门而去。
林慕岩对苏钤说:“表哥,晚上的聚餐我就不去了,我是导演,同学受伤,我要负责,谢谢你请我们大家。”说完也跟着冲出门,去追叶知临。
苏钤摇摇头,对泠波姐妹笑说:“这孩子,不管他了,我们去陶陶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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