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正躺在联邦最先进的医疗箱里,咕噜咕噜的吐着泡。
意识聚拢又散开,像花朵盛开又合上。
面前有个穿着白大褂,带着金丝眼镜的医生带着紧张和疑问结结巴巴问我。
“您…您感觉怎么样?”
2.
要不要我来个三百六十五度翻滚给你喷个水柱,这话问的我好像能在营养液里开口一样。
3.
“抱歉…”
那个医生好像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低头深鞠了一个躬。
我已经在水里泡的有些烦躁,不满的敲了敲面前的透明玻璃。
没过一会,一大堆穿的严严实实的“雪人”突然破门而入,神经兮兮把刚才那个年轻医生请出房间。
4.
好多人啊。
5.
热流传到四肢百骸,在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词。
这就是“温暖”?
6.
我失忆了。
那我是怎么知道的呢?
很简单,一帮人首先战战兢兢的询问你一个不知道的人名,你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然后一帮人霹雳啪啦的又问了一大堆,你还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全世界都知道你脑子不好使啦。
7.
一个新房间,好诶。
8.
如果没有两大帮人就更好了。
他们用我听不懂的专业术语激烈的讨论着什么,连比带划,张牙舞爪。
混乱中,一名金发碧眼的男人冲过人群,一个滑跪到我面前。
联邦军部制服服帖的套在男人身上,神情却可怜的像丧家之犬。
他牵过我缠满绷带的手,抵在他颤抖的额头上,嘴里还念着什么“太好了……”,“我还能见到……”之类的话语。
旁边有人连忙蹲下,开口道:“奥斯登副官,请您冷静,不要刺激……”
“奥斯登……”
我向右边歪了一下头,重复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9.
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手上。
许久没使用的声带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声音好像刚出口就淡淡的消散在空中。
看见他,不知怎么,胸口闷闷的。
有点喘不上气。
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所有的声响都同潮水散去。
留下一地狼藉。
我被葬在洪流里,岸上的紫荆花绽开。
啼哭和荣光是新生,勇气是璀璨的繁星。
但我满身罪恶。
浪漫派的芭蕾长裙卷起海边扬起的白浪,盛夏的阳光开出灿烂的花。
仲夏夜的碎星点缀在裙摆,拂过少女纤细的脚踝。
世界海的尽头,有等待我的玫瑰和陪伴我的狐狸。
但我已经死去。
10.
阳光斜射到白色的纱帘,被子上满是悦动的光斑。
墨绿的树荫下好像有麻雀正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破碎的灵魂缓慢的重新掌管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
意识回归,在这云端般的床铺里,浑身无力,又充满暖洋洋的满足感。
睁开双眼,我看见在黑绸上自己的双手,清瘦修长的十指被仔细的重新上好了药。
恍惚间,我觉得左手小指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11.
疲惫的我撑起半边身子,环顾四周。
床边水晶吊灯散发昏黄的柔光。
器具和装饰上的白鹰标志熠熠生辉。
过了几分钟,房门再次被用力推开。
都这么喜欢破门而入吗。
12.
这里是水上明珠哈辉昆斯星。
叶纹塞西家族的私人星球,是个风景优美,环境舒适的高级星。
换上一件荷叶袖衬衫,我坐在床边,双腿交叠。
这位据说是我副官的奥斯登,正把手里拿着的黑色外套披在我的肩上。
“医疗队说暂时不要影响您休息,过段时间,白鹰军团会重新成为您的所有物,无论您变成什么样…”
“您剑锋所指的方向,就是我的命运。”
垂眸,青年眼里闪烁星光。
13.
煎蛋,水果和茶。
混着茶香的热气扑到脸上,迷了眼。
14.
冷淡的松香从香薰蜡烛里漫延,窗外怒放的玫瑰柔弱坚韧的翩跹。
光子板上讯息响个不停,我坐在餐桌旁伸出一根手指,轻轻鼓捣几下。
不知道碰到那个键,面前场景变换。
黑色的夜幕占据画面主体,高挑年轻的女人坐在办公室中央。
她有保养姣好白金的长发,湛蓝如同天空的眼睛,魅惑而优雅,一眼望去好似油画美人。
投影外面霓虹光彩刺眼,我微微偏过头。
“奥斯登你是不是疯了!我是他姐姐,你为什么不让叶纹塞西的雇佣兵进……入…”
她的声音哆嗦,半天才喊出一句:“多…多恩…”
我盯着她,奇怪的情感从心里喷薄而出。
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15.
她面色苍白的跑过来想要拥抱我,而双手只穿过了我的虚影。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没事啊,我在这里,不会再出什么意外…”
她的语言组织极度混乱,表达出来的内容颠三倒四。
“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一定,等着我。”
16.
“多恩大人,西兰公爵想要觐见您,并邀请您出席格兰公墓的坐落,被我用身体不适的理由回绝了。”奥斯登伸手为我添茶,“不用担心,这会我会好好保护您的,请您仔细休养身体。”
如果忽略奥斯登腕上智脑响个不停,佩戴白鹰徽章的军官正在门口焦急踌躇的话。
这还真是个悠闲的下午。
17.
哈辉昆斯是人文历史悠久的璀璨明星,也是叶纹塞西家族掌管阿伦曼北星域的核心。
这里的人们对于多恩·叶纹塞西元帅的崇拜毫不掩饰。
而这时,我对这些东西毫无概念。
18.
做了一个梦。
染血的驾驶舱,破碎的机甲,还有天边即将来临血红黎明。
大地化作焦土,炮火点燃天顶。
刹那间,歪曲模糊不清的视角下。
诡异扭曲的巨大节肢动物拦腰折断的尸体破碎在它的族群中央。
鲜血顺着脸颊流过下颌,全军频道里亿万人沸腾,欢呼……
绝望和失重把我拉回现实,冷汗浸湿了全身。
床尾的安神香袅袅生烟,晚风和蝉鸣抚平我的心绪。
那些荣耀是如此的夺目,刺痛着我的眼,我不愿再注视,血与心模糊所见的世界。
狼烟卷起风沙,诉说无法磨灭的悸动。
19.
草木茂盛,盛夏的流年照耀湖水,朝露滑落。
庄园里凤凰木的树荫笼罩草地,白鸽自由翱翔。
阳光继续流淌,玫瑰的芳香一如既往,我摊开泛黄的诗章,夏风干燥又凉爽。
远方钟声闷响,教堂祈祷歌声悠扬。
“斯人已逝,不可追念。”
20.
圣诺卡军事学院名声显赫,底蕴优厚,在高校排行榜高居不下。
白银要塞战役后,为了祭奠英雄,格兰公墓建成。卡列克斯·厄里芬作为学生会首席,收到邀请带队参加。
道路两侧挤满了人,几个路口都是如此。他们有本地的居民,也有从远方专程赶来的。
随着仪仗队的脚步接近,卡列克斯在凝滞的气氛里挥手,默哀。
各个军方代表跟随第四军团团长西兰·米勒上台致辞。
“人类征服星河,建立秩序。联邦孕育自由,在四十万光年中,刀锋铭记了历史。”
墓碑前的不灭圣火,金粉银线描绘的冰冷天神。群众和学生们目光灼灼,敬畏崇拜的看着还没下葬的灵柩。
他们不知道身边人的名字,但手里都捧着一束悼念的鲜花。
庞大的仪仗队,一排排军人,一阵阵硝烟,一朵朵思念,一寸寸赤子之心。
“我们今日的能够站在这里,说明他们没有白白牺牲。石碑不是幸存者书写的,战斗的人民已经把身躯融入这片土地。”
嘶哑的抽泣,痛苦的低吼,围绕在卡列克斯身边,他明白,自己终将会成为长眠在土地下的一员。
无上的辉煌与世俗的仰望将随着灵魂一同升入天堂。
可是,木头盒子不会说话。
尘土飞扬,棺木已起。
“我们今日在这里以白鹰之名立下誓言,闪耀的星光和联邦永存,任何企图磨灭人类文明的敌人,将受到公正天平的裁判。”
“剑锋所指的方向,就是我的命运!”
铿锵的话语砸在地面上,杀气降临在和平的后方,带着决心和骄傲。
高台前,相机后,无数人动容。
矗立在前排,卡列克斯眼眶一热,随即强行把泪水憋回去。
葬礼接近尾声,联邦蓝红交织的旗帜半降。神父开始祷告,燎原的火种悄然埋下。
青石板被晕上深色的痕迹,风雨变换,水滴落下。
须臾间,已是倾盆大雨。
21.
下雨了。
烟雨溅起飞舞,四周朦胧似海。
细密的寒气侵染我的身躯,茂密的树林后,黑色的人群逐渐散去。
高台上的将领走下,拍了拍前排少年是肩膀。
不远处瞎了一只眼的退伍军人,在雨幕中哼唱联邦的军歌。
吟唱穿过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把所有悲痛泪水留在雨中。
我不知道歌词,但我知道他的旋律。
知道那把我拉回地狱的歌声。
22.
一把黑伞在我的头上,是那个被拍了肩膀的少年。
“你没事吧?怎么坐在这发抖。”
他是怎么发现我的…
雨水打湿的碎发贴在额头,颈间绷带渗出鲜血。
“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去医院?”
迷茫沉入红褐色封面的诗集,我低下头,露出水蓝色的耳饰。黑色的西裤染了泥土,我攥紧暗色金线锁边衣角。
“怎么不说话,需要我呼叫警卫吗?”
紧张的情绪充满脑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慌张,但直觉告诉我不要被更多人发现。
情急间,我伸手拽住他要拨打通讯的手,开口:“你有见到…见我的猫吗?”
在跑到这里之前,那座奢华的府邸被我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奥斯登的踪迹。
管家,佣人,护卫……
他们俯身,眼里透出敬畏慌张。
可我只想找到那个如同被驯服的狮王一样的。
我的猫。
23.
把奥斯登说成猫,他应该不会怪我吧…
大概(?)
“…猫?”少年直起身子,他疑惑的目光像是要看透我的谎言。
抱紧手里的书,我咽了口唾沫,用力点了点头。
“对,我在找我的猫。”
雨滴还在淅淅沥沥的落下,少年回头看了藏青的密集树林,“这天气可不好找啊,你是带着猫来参加葬礼的吗?”
葬礼?
语言系统没有能等僵直的身体出卖我,立刻回应:“我是来参加葬礼的,可我的猫有些调皮。”
风霜摧残了娇嫩的花瓣,雨裹挟了命运的痕迹,伴随花的凋落一同消散。
24.
……世事无常,还说我真的被天神眷顾着。
万万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猫。
站在四层楼高的树顶,少年双手高举一只纯白的大猫。
“是不是这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然能在一只猫脸上看见了错愕。
“嗯…对,快下来别摔了。”我汗颜,然后握紧手里的伞。
雨已经渐渐小了起来。
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25.
醒来这些天,第一次出门,带回来个猫。
哎。
“您去哪了?”我在府邸附近的路口看见了奥斯登。他好像很紧张,原本干净的白衬衫被打湿,右边膝盖还有泥土,应该是摔了一跤。
一个两个怎么都和小孩子一样让人担心。
“没什么,你怎么样?”我把白猫递给奥斯登,俯身帮他拍拍裤子上的灰尘。
白色湿毛团挣扎两下,最后还是乖乖的趴在他怀里。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弥漫着青草混着泥土的味道。奥斯登满脸通红,“…我没事。”
“啊,白色蓝瞳的小猫咪,您要养它吗?”
26.
养猫?
这还真是个世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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