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没有一丝光亮,只有街角昏暗的路灯透出朦胧的微光。在这个没有星星的夜晚,住宅区的居民们大部分都早早睡去,留下寂静的马路与建筑间的阴暗深巷。潮湿的空气混杂着土腥味,如同多年未被光顾的古宅常有的腐烂味道,让这片原本就很旧的住宅区显得更加阴沉。
阴暗的老巷子里,一位身着银灰色斗篷的男孩正在哭泣。他望着深巷的尽头,那里有一盏忽明忽暗的路灯。路灯已被铁锈覆盖,可里面的金色萤石仍然散发着微弱的金黄微光。
那摇摆不定的昏暗光线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冷冽的风摩擦住宅的铁门牌,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这阵冷风把巷子深处的最后一盏灯也吹灭了,路灯里的萤石慢慢暗下来,从金色转为灰色。
男孩又独自坐到了黑暗之中。
他再一次违背了他与姐姐的约定。
年仅十岁的他正值发展爱好的年纪,探索未来可能的美好时期,可是他却不同于其他学生,每天完成不了姐姐规定的任务就不能去预科班,还需要忍受姐姐每天言语的压力,每次放假都没有休息放松的时候。
他太累了。
作为预科班里老师们口中“最有天赋的学生”,他并没有感到多么开心。那些所谓的“天赋”都是在自己的内疚与姐姐设置的任务数量下被逼出来的。
从超负荷的精神消耗到大量的身体透支消耗,他无数次想过休息一天,却从来没有做过,因为他不想让姐姐失望,也不想辜负父母的期待。
他的姐姐是优秀的法师,拥有高阶的魔链和能力,靠完成悬赏任务撑起了他们二人的生活。魔链,不同图案与形状的项链,是魔法与普通人身体之间沟通的媒介。从一阶到十阶,每一次进阶都象征着魔法熟练度的提升,而十阶是大部分人一生的追求。达到十阶就意味着能够使用出无与伦比的强力魔法,达到横扫千军的实力。
姐姐说过,他们的父母是闻名世界的法师,有高阶的头衔,一直希望他们姐弟二人也能成为举世闻名的法师,却在一次绝密任务中出事,仅留下他们二人。
没有父母的支持,他们的生活仍是惨淡的。交完预科班的学费后,他们只能勉强维持生计,所以男孩一直都对姐姐言听计从,也是为了完成他们父母的心愿。继承了部分财产的他们只能移出城市,当时男孩年仅三岁,姐姐带着他来到了这座小镇并定居于此。
十二年的大学预科课程并不是可以忽视的。为了考上全世界人都想进入的顶级魔法学院,每一个孩子都需要通过长达十二年的评估,从六岁到十八岁。最后一年他们可以申请各个城邦的大学,并经过筛选后被其选中,从此开始崭新的人生。
为了去一所顶尖学院,姐姐的训练计划在他六岁刚刚获得魔链时就开始实行了。他接受了考验,每天仅有六小时的睡眠时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耗尽精力完成着一项项姐姐设定的任务,魔链也飞速晋级,收获了预科班其他朋友的掌声。可是,他却从未完成过一次姐姐设定的最终考验,她也从未称赞过他。
伯特收获的只有姐姐语重心长讲过的无数次的道理,告诉他生活的不易与父母的期望。
“听我说,伯特。你必须达到这个目标,不然你怎么获得那些学院的重视,从万千申请者中脱颖而出?”
“你还没有背会那本《咒语与禁忌》?都过了快一个月了,你能实现父母的期望吗?还有十四天的时间了啊!”
“伯特,你需要超过预科班里的任何人,包括老师。这个小村子里的人普遍能力都很差,而你却不同。你要有远大的抱负,去更好的地方结交更强大的朋友!这里的朋友不交也罢。”
“……”
预科班的同学们都很友善,老师同学都对他很好,但当他每次开心回家,想和姐姐分享预科班里的趣事儿时他收到的只有姐姐的冷眼相对,和冷冷的问题:“任务完成了吗?目标达到了吗?”
很明显,那些目标根本不可能只用几个小时就完成,而伯特每天都在完成前一天剩下的任务。剩下的任务太多,他就只能休学,先以完成姐姐设定的任务为主。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也不再与姐姐分享学校的事情了,因为姐姐似乎只关心那些任务,仿佛她的存在就是为了监督伯特有没有完成那些任务清单里的一项项任务似的。
而这被计划好的任务表,一做就做了四年。
虽然姐姐从来没有体罚过他,可是当她一次次与他诉说生活之苦难时,伯特总是感到万般自责,带着压力与懊悔去更加努力地完成那些任务。
“我怎么这么慢?姐姐还等着我照顾她。”
“我还没有完成任务,现在休息就会辜负父母的期望!”
“我不能去朋友的聚会,那样我就完成不了今天的任务了。”
“……”
他从来没有休息过,就这么顶着压力,过了四年。
每次他坚持不住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去倾诉压力与痛苦,只能在累的时候独自在暗巷中痛哭一场,来宣泄自己的压力与情绪。
而这次,当他再次陷入深深的自责,想着用又一次的大哭来缓解压力时,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在这寒冷的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嘿,你怎么在这儿?还坐在地上?”
这时,一位身着深紫色上衣与淡蓝色短裙的女孩出现在深巷口,她手上拎着一盏金色的萤石灯,照亮了幽暗的深巷。温柔的淡黄色光线给湿冷的巷子带来了一丝温暖,冷风这时也变得不那么刺骨了。
伯特看到了女孩,背过脸,回避她的目光。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满脸的泪痕,和几乎哭得红肿的双目。
他尝试回复女孩,突然发现自己的嗓子发不出r任何声音,努力尝试几下后声音也沙哑无比,应该是长时间没有喝水哭哑了。
他最后沙哑着嗓子,回复女孩说:“我没事,不用在意。”
“你很久都没来上课了,是出什么事了吗?”女孩见状,更加关心地走上前询问,”我们都很担心你,同学和老师都期望你能回预科班来上课。“
”啊,是吗?“伯特感到惊讶,他不知道自己缺席的这几天有那么多人还记得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复。
他也不是故意不去上学,而是为了用上学的时间完成姐姐前两天布置的目标。
可他再一次失败了,还是没能达到姐姐的期望。
”你已经很棒了,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吗?你没有完成那些你姐姐设定的任务吗?“女孩问道,她感受到了男孩的自责与失望。
于是她蹲在伯特旁边,把灯放到了他们中间,温暖透过男孩的斗篷,轻抚伯特冰冷的身躯与脸颊。
伯特默默点点头作为回应。他微微转过一点身体,看向金色的提灯,尝试用斗篷兜帽遮住自己半边的脸庞。
”别担心伯特,一切都会过去,你要相信自己肯定能达成任务!“女孩把伯特从阴湿的地面上拉起来,关心地说道”别在这里坐着了,会感冒的。不如去和你姐姐解释一下原因吧,我们很希望你能来上学。“
伯特试着不看女孩,他知道解释只会带来更多的压力与懊悔。
他摇摇头,回复女孩,暗示解释是不行的。
”不行吗?但比起坐在这里,不如继续去完成任务呀!“女孩继续激励着伯特。
作为同一个预科班上的学生,女孩梦星很关心家庭遭遇与自己相似的男孩伯特。梦星对父母的记忆也很少,一直以来她都是和梦兰阿姨住在预科班旁边的旧小镇里,并与很多孩子一起上学。
”你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安排。“伯特挣开梦星拉着自己的手臂,往暗巷口走去,他明白梦星说的对,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是时候回家面对姐姐的责备了——听着那几乎心碎的声音冰刺似的扎进胸口。
走到巷口时,他想回复一下女孩,就转过脸对还站在原地的梦星说:”谢谢关心,我明天会去学校的。“这时,他的脸暴露在萤石灯的黄色光线之中,梦星看清了那张哭红了的脸,顿时流露出更加担心的神情。
伯特看出梦星脸上的担忧。他为了不再被注视,加快了离开的脚步,想立刻结束这场意外的对话。
突然,他感到斗篷一紧,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一双手从他的背后紧紧抱住了他瘦弱的身体,一时伯特不由得停下脚步。
他感觉心中的空缺一时被填满了,原本的自责与痛苦突然烟消云散。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仿佛父母的呵护,给他带来持久的温馨。
他转过头,对上梦星的深紫色双眼。
她的双眼像一片星空,深邃又充满希望。
“梦兰阿姨告诉过我‘拥抱’可以缓解压力与悲伤。“她顿了顿,继续说,“你不用担心即将面对的困难与痛苦,一切都会过去的。”梦星坚定地注视着伯特靛蓝色的双眼:那双眼在红肿的眼眶中显得无比脆弱,仿佛下一秒就又会哭出来似的。
“我等你明天来上学。”梦星见伯特什么也没说,便继续说道。
语闭,她松开抱紧伯特的双手,回去捡起地上的灯,又回到他的身边,仿佛想等待愣在原地的伯特一个回复。
伯特发现萤石灯发出的金色柔光比刚才还要耀眼。
过了好一阵儿,伯特提着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回答梦星道:“好。”
得到答案的梦星对着伯特笑了笑,便转身离开,边走边说:“那么伯特,我们一言为定!”
伯特这时毫不犹豫地点头回复:“一言为定。”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一盏金黄色的萤石灯温暖了两个人的心灵,使这个小镇增添了一份温暖的友情。男孩心中带着这束光更加坚定地向家走去。他明白等待他的可能还是姐姐的埋怨与冷眼相对,但他也明白自己可以更加勇敢地面对这一切,用自己的能力完成姐姐的目标,实现父母的期望,更重要的是明天还要去预科班再次见到熟悉的老师与同学。
梦星拎着提灯,也朝家的方向走去。她本是想着去小镇边的山林中欣赏夜空,可不料今天是阴天,只能早些回去,然后就听到了街旁巷中的哭泣。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搭话性格孤僻的伯特,也使她特别兴奋,不知道明天又会与他发生什么样的交流。她虽然对伯特的家庭背景有些了解,但是她从未了解过他本人,也希望这个拥抱不会影响伯特的生活。
第一次,梦星期待时间过得快一些,快点到明天,在预科班再次见到伯特。
她确信伯特会遵守约定。
可是,这条梦星与伯特的约定一直都没有付诸现实,直到他们九年后的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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