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直陪伴着梅初长大的小婢女,青信。前世那深宫生不如死的十六年,只有她始终不离不弃,陪在梅初的身边。
青信急哄哄上前来,“姑娘让奴婢好找,差点惊动了夫人。”乍一瞧梅初的模样儿,十三岁的少女,举手投足间竟透出一股贵气,款款而来时,每一步都似丈量过一般幅度无二,精致的耳坠稳稳垂落,双手自然交叠,落在最恰好优雅的位置,那从容气度,竟像宫中的贵人一般。
青信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梅初柔柔笑道:“我还能去哪里,左不过是石子路走着舒服,有些贪步子罢了。”
青信听得这个话,取笑起梅初来:“姑娘怎么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石子路都贪走几步。”
梅初假嗔了青信两眼道:“可知夫人午睡起了不曾?”说来,算上前世,她已有十六年不曾与母亲讲话。
为了防外戚扰乱朝政,卫国向来是不许皇后与族人过从甚密。刚登基时,卫炀还未多言,随着他朝政稳固,根基渐深,不再对梅初如当初一般温存,失去了皇帝的庇护,朝臣的攻击让梅初只得独守深宫,不再召母亲进宫。
在卫炀有意控制下,她信息来源并不多,只能托青信拿些首饰去换点家人的消息。
既然老天给她机会重来,那些任人宰割的日子,绝不会再出现!
青信道:“夫人这时候怕是刚起呢。”
梅初折身往母亲住的厢房走去,她悄然深吸一口气,轻推开门,一位美妇人半靠在榻上,左手执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册,右手捻着一串木佛珠,如瀑青丝垂下,面前摆了一盏香茶。
梅初恍惚一阵,差点以为自己不曾经历过那十六年的折磨,不曾犯下过滔天大错,不曾长大,自己确实只有十三岁,一直无忧无虑,在相府中受尽宠爱,在阿娘的陪伴下长大。
梅初的阿娘是西北临潼柳氏的嫡女,名柳辞。柳氏百年将门,曾扶助太祖皇帝夺得天下,后自请镇守西北,颇受卫朝倚重。可自先帝卫成帝登基以来,颇为忌惮柳氏拥兵自重,致力于收回兵权。柳氏便休养生息,韬光养晦,如今已渐渐淡出朝廷了。
柳辞瞧见梅初推门进来,随手将书册放在案上,笑着唤道:“盼宁来了,又去哪淘气了。”又吩咐下人再砌盏香茶来,颇有些得意地朝梅初招手,“这宁安寺的香茶听说出自后山,皇宫里也少见,最是凝神静气。”
梅初笑道:“方才在寺中胡乱逛逛,瞧见了顾夫人和女儿也同来祈福。”接过茶盏,浅浅啜了一口,一面坐在炕上一面赞道:“确实不错,怪哉宁安寺年年香火不断,门庭若市呢!”
柳辞呵呵地笑了起来,点点梅初的额头,道:“香火们可不是奔着茶来的,还是寺风清正的缘故。”略微沉吟了一会,“听说顾夫人的长子参加了武举,名列前茅。进了京卫,本是可以在汴京胡混日子,却自请随军出征,这倒是个有出息的。”
梅初点点头,嗯了一声,温柔笑道:“听闻战场上刀剑无眼,盼宁也不由得要杞人忧天了。不过二哥向来智勇双全,只是偶尔鲁莽了些,想来是不会有事的。”
柳辞笑道:“偶尔?你二哥那冲动劲儿可大着呢,跟你外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只不过……你外祖憋屈了许多年,才让柳家淡出了皇帝的视线,知许这一来,又把你外祖放在火上烤了。”柳辞似是顾虑着什么,没有再多说。
梅初二哥,相府二公子名唤梅韫,字知许。东北鞑子来犯,战事吃紧,梅韫留下家书不辞而别,往前线去了。
梅初柔柔地笑,仿佛不经意间说道:“母亲不必担忧,柳家百年来镇守西北,护国有功,今上圣明,必不会听信谗言,自毁长城。”
柳辞神色微凛,眸中划过一抹亮色,此时才转过头细细地打量梅初一番,发现往日天真明媚,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女儿,脸上始终挂着款款笑意,温柔醉人,眼眸神色幽深非常,潜藏着涌动的、无尽的疯狂,细看时又似乎消失不见……竟让她有些看不透了。
柳辞笑不出来了,微眯眼眸,淡淡地道:“今上圣明,将柳家军收编入西北军队。西北军如虎添翼,必能为今上守护西北百代安宁。”
梅初微微咧开嘴,笑得甜蜜极了,“母亲所言甚是。”
柳辞定定看了梅初半晌,只瞧见梅初甜丝丝的笑意越来越浓,她心里却隐隐冒出寒意。盼宁……什么时候开始觉察人事的呢,以盼宁的年纪,能有这般敏锐的感知,不知是幸是悲。柳辞转过头,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梅初那一头酷似她的长发,“我们出来有些时日了,是时候启程回相府了。待母亲拜访过旧友,我们明日就辞别方丈。盼宁……和母亲一同前往罢。”
梅初乖顺地点头,唇角勾起的弧度似乎凝固在了脸上,“盼宁晓得了,这就回房更衣。”梅初心情很是愉悦,起身出了厢房,前世来宁安寺时并没有这一茬,她不过随意透露些许锋芒,母亲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梅初笑弯了眉毛,慵懒地眯起眼眸,感叹了一番母亲的细心。
青信侍候着梅初更衣,梅初心里暗暗梳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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