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艰难地垂下眼帘,心里却翻起了滔天巨浪。
夫人虽然疑惑梅初的表现,不过也并不想在这里深究,她将篮子递给少年,自然地坐在桌案旁,没好气儿地向妇人抛了一个优雅的白眼,挖苦道:“有这样的好儿子,你就偷着乐去吧,还在这挑挑拣拣。”
妇人一听这话可不乐意了,飞快把桌上的蜜饯往自己一扒拉,撅着嘴嘟哝道:“你这蛇蝎心肠的妇人,又给我送些苦哈哈的药来了。这儿子你要是喜欢,快些拿走,只一条……”妇人说着,朝梅初露出了打趣的笑容,看着梅初埋首沉思的模样,眸子里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光。
“……拿你这冰雪聪明的女儿来换!”说着妇人自顾自地捂着嘴轻笑起来,笑罢朝梅初招了招手,唤她过去。
少年接过篮子便转身出去了,看见梅初时,呼吸略滞了一滞,越过她朝门外去了,带上门时,耳尖微微发红。
鹿鸣守在门边,将一切看在眼里,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只是眼里闪过了玩味的光。
梅初在起初的震惊过后,一直埋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听见妇人突然叫她,回过神来,略有些不自然地面对着这张前世总是高高在上的面容。七皇子的母妃不算受宠,尚未登基的时候,七皇子也很少带她进宫。
登基之后,她平日一直被软禁在偌大的宫殿内,一年里也见不了这位圣母皇太后几面。仅有的那点印象里,那个妇人总是看着七皇子,可又似乎不是在看他,或者就是捻着手里的念珠,漫不经心地讲话。
而眼前这名妇人,虽然面容显得苍老些,但笑容灵动,气质柔和,尤其是一双颇为有神的双目,与那个雍容华贵的妇人除了长相,似乎大相径庭。
梅初拿不准她从前究竟错过了什么,更不清楚眼前究竟是什么情况,只暗暗吸口气,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施了一礼:“夫人谬赞,梅初……有礼了。”
白衣妇人热络地拉起梅初的手,拈起一枚蜜饯置于她手心,笑眯眯地道:“不必这么讲礼,你这样水灵的女娃娃我是打心眼儿里疼爱的,尝尝这甜蜜蜜的蜜饯,滋味极好。”一面又唉声叹气的,很是不甘的抱怨道:“柳辞这死丫头,如何能生的出这样的娃娃的,真是老天无眼,也不让我生一个。瞧着我还年轻,是能做夫人的年纪呢。”
梅初被逗得捂着嘴直笑,心下却是一惊,柳辞便是她母亲的闺名,看来,这个妇人确实并非七皇子的生母,而是另有其人。
柳辞没好气儿地瞪了妇人一眼,抬起桌上的茶轻呷一口,说道:“太后娘娘,臣妇时间紧张,可别拿臣妇的闺女消遣了。此番你发病来得又急又猛,比先前快了不少,究竟怎么回事?”柳辞看向被她称作太后的妇人,眼里满含着急切。
太后无奈地放下梅初的手,双手交叠在一起搭在腿上,朝柳辞轻摇头,劝慰道:“你且宽心,不过是近来有些忧虑罢了。倒弄得你们一个二个为我奔波了,是我的不是。”
柳辞闻言,稍稍放了些心,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赞道:“好茶。”复又言,“忧虑?为着北疆蛮夷入境之事?”
太后颔首,叹息道:“当年先帝为着北疆的事,已是殚精竭虑,如今看着他挂心的江山与人民又逢战乱,叫我……怎能不担忧?”说着,太后似有所感,捻帕捂嘴咳嗽起来,咳得愈发猛烈。
柳辞连忙起身为太后顺气,好不容易这咳嗽消停了,太后一下子显出疲态。柳辞眼里掩饰不住的心疼,安抚道:“你也放宽心些,当今圣上会处理好这些事的,何况我听闻,明郡王已经自请出征了。”说到这里,柳辞顿了顿,有些疑惑,“这倒不像你的作风。”
太后睨了柳辞一眼,笑得力不从心:“那如何才像我的作风?老子的事儿没干完,儿子不上谁上?”
柳辞也笑了,理理衣袖,说道:“既如此,我这段日子会常带药来,你好生将养着身子,郡王是个有才的,出去历练历练也好,男儿不见血,哪来的血性。我与初儿先告辞了。”
太后敷衍地朝柳辞点点头,又望向梅初,俏皮地眨眨眼,笑道:“快些回去罢,路上小心些,下次初儿也要一同来看望我这老太婆哟。”
梅初笑着点点头,说道:“梅初会来的。”旋即和柳辞一同出了门,带上刘妈妈,照着原路返回了。
回去路上,柳辞一句话也没问梅初,似乎走得很专心。
梅初的心里却是十分复杂,这位在紫竹林中静养的年轻太后,她前世也有所耳闻,不过七皇子才登基不久,似乎这位太后就崩了,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许多人甚至都已遗忘了这位太后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从未有人告诉她,或者说,从未有人知道,这位太后与七皇子的生母长相如出一辙!
而那天救我那个少年,似乎是这位年轻太后的儿子,也就是先帝的儿子。先帝唯有第七子卫珏,如今尚能如此年轻,而卫珏是被当今圣上封为明郡王。
既然如此,七皇子怎么会告诉我他才是当年与我邂逅的人?!
梅初陡然想到了禅师之前告诉她的那四句话。
鱼戏池塘,目困浅珦,混水难清,珠守四方。
鱼目混珠!!!
梅初一下子有些头晕目眩。
原来……原来一直都是他骗我的,难怪……前世明郡王出征后凯旋,立下汗马功劳,回朝后被封为定北王,而七皇子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告诉她,他便是宁安湖畔的少年……难怪每次我提起定北王,他都火冒三丈……那根本无关什么劳什子吃味,只不过是他心虚!
骗她骗得好苦,她一直顾念着十三岁那年那双清澈又倔强的眸子,她以为是无尽的权谋与人心让他疲倦,却原来……他根本就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人,他不过是自私罢了!
到了宁安寺,柳辞嘱咐刘妈妈去叫早已安顿好的马车,与梅初一前一后上了马车。马车平稳地朝着相府驶去。
车内,柳辞抬手轻轻捏了捏眉心,阖眼似乎准备小憩。梅初刚想松一口气,柳辞还是说话了。
“初儿,告诉阿娘,你是为了何事在那两人面前失态了?”
梅初暗暗叹了口气,果然还是瞒不过阿娘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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