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我？”
“可不，哪能不认识。你叫沈微，通过云卷天书投的拜师贴！”
“那么说，这里就是毫山派了？”
“正是。”老人点头。
“连个山门都没有？”沈微皱眉道。
老头指了指左右两根石柱，意即这便是山门。
“这……是不是寒酸了点？”
“修道修真，不整那些没用的门面功夫。”
“那总该有个指示牌吧？我都走到亳山派山头上去了。”
“有缘者，自能到此处。何须过多指示？”
沈微冷眼看着他，越看越觉得不靠谱。想了想道：“劳烦大叔与负责招纳门人的仙长通报一声，就说沈微前来了解入门事项。”
用上“了解”一词，那是为了还有后路可退——了解了不合适，可以不拜嘛。
老头子摆手道：“不用通报了，我就是负责人。”
沈微一脸惊愕，心道：你难道不是看门的保安？
毕竟雇佣老年人看门护院，这种事情，沈微见得多了。
老头子道：“上山说话。”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微警惕道：“这荒郊野岭的，你不会心怀不轨，要杀人越货，再毁尸灭迹吧？”
老头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嗤笑道：“你有啥货可越的？”
沈微汗颜道：“也对。”
沈微跟着老头子一路上山，走了三百米后，来到了一间茅屋前。
矛屋门上挂着一块牌匾，写着“清修阁”三字。
沈微道：“恕我直言，贵门派挺……特立独行啊？”
老头子笑了笑，推门领他进屋，从桌子下推出一个蒲团，做了个请的手势：“坐。”
沈微盘腿坐下，道：“说实话，你这不太像修仙的地儿啊。”
老头子道：“修真修真，返璞归真。不要在意外境，都是浮云而已。”
沈微疑问道：“别的门派建筑都富丽堂皇，对凡人更是高高在上，你这怎么反过来了？”
老头道：“也不尽然是对所有人高高在上，对你不客气，那是因为你太穷。”
沈微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
又道：“恕我直言，你这门派，看上我哪一点？还有……会不会耽误我？”
老头道：“我看你的样子，回去也是种田养猪，有啥耽误不耽误的？”
沈微想到这一年来的经历，黯然道：“也是。”
老头：“首先我告诉你，修行资质好不好，得看情况，不是只有一种评定标准。说直白点，猛男很难玩绣花活，太监也难走刚猛路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沈微点头：“很有道理。那我的资质怎么说？”
老头：“你的资质，放在别的门派，就是狗不理的那种。但是，放到我们这，就挺符合我们门派。”
沈微奇道：“为何这么说？”
老头：“这数年来，别人看到我们门派这破落样，又了解了宗门情况，早就扭头就走了。亏你还能跟我跟到这里，就很得我们门派“苟”字诀的精髓。”
沈微：“……这算不算夸奖？”
老头一脸严肃：“绝对是夸奖。”
沈微道：“路上之时，你说我们这门派功夫是前慢后快，越修越深，最后登顶人间巅峰，不成问题。那按理说，怎么都有点牌面吧？怎么会断了传承？门庭凋落到只剩你一人？”
老头叹道：“人心多浮躁，修炼进境太慢，本身就是大问题，吸引不来人。想想别家门派，入门练习两年半，或者练会黄金三招，就可以算是出师了，回到尘世中，获得不菲收益，短期之内就能光宗耀祖。而我们门派，动辄要修炼数十年，才有小成。打个比方，本来你修炼是为了报孝父母，结果父母都已经过世了，还没修成，那报孝个屁了。”
沈微道：“那总也有愿意潜隐修道，不计短期回报的人吧？我就不信单单是这原因。”
老头神色扭捏，颇为尴尬，最后长叹：“还因为我们宗门，曾发生过一件事关存亡的大事。”
沈微立马盘腿坐起：“说来听听！”
听别人的苦累史，可是很开心的事情。
老头白了他一眼：“只因为我们毫山派第五代掌门，太过惊才绝艳！是了不得的九境巅峰修士！”
沈微一脸狐疑，实在难以想象，这破败宗门能有这种大人物。又不便明说，只能道：“按理说，宗门出了巅峰修士，这不是好事吗？”
老头头摇的像拨浪鼓：“不好，大大的不好！”
沈微道：“怎么个不好法？”
老头叹到：“刚才不是说了，修炼我门功夫，得花上很长时间么？这五代掌门资质太过惊才绝艳，只修了六十年，就突然迎来飞升之劫了。事太仓促，都没有早做应对，就得硬接天劫。天劫过后，这位掌门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飞升成了，还是没成。”
沈微目瞪口呆，良久才道：“那又怎样？”
老头嗤笑一声：“那又怎样？掌门突然没了，晚辈的功夫本来就没修成，又缺乏前辈指导，注定难成气候。要知道这修道界和凡间江湖也没啥区别。有实力的时候，别人就和你讲人情世故，没实力的时候，别人就和你打打杀杀。我们毫山派实力突然断崖式下跌，面对突然而来的险境，自然是散的散，逃的逃，宗门就崩了。”
“最后，只剩我这一脉，苟存了下来，一直传到我身上。此外，我派凋落，还有个原因：五代掌门去得仓促，连本门的法宝藏在何处，都没有来得及告诉后辈。各代弟子都有一直在找，可直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如果有法宝在手，可以抵御外敌，都不至于这般难堪。”
沈微道：“那还好嘛，也不是灭门。不过……就剩你一个了，和灭门也差不了太多。”
看老头眼神不善，沈微赶紧捂嘴。
老头又道：“后来我们这一脉的祖师爷痛定思痛，再招弟子的时候，就很是把控弟子资质。修行资质太好的，就不要了。都是挑修行资质一般的收做弟子。”
沈微拍手道：“那很好嘛。这不就稳了。”
然后回过神来，心道：也就说我修行资质，也很是一般了？
老头叹了口气，道：“其实也不太好。”
沈微啧啧道：“快也不行，慢也不行，这怎么说？”
老头道：“人寿有时而尽，太笨的人，还没修到可以延寿长生的境界，就已经死了。就算侥幸不死，也没有太过高深的修为，可以为弟子后辈指出明路。如此一来，宗门发展就陷入了恶性循环。于是我们整个宗门，又面临了新的难题：门派弟子大多死在了修行路上。所以，一来二去……到了现在，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沈微目瞪口呆，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竖起一根大拇指。
老头道：“好在门派招到了你，那么现在，你就是一个门派的未来了。你有没有信心？”
沈微摇摇头。心想，我甚至都没想要加入你们门派。
老头：“你就说吧，一入门就知道自己铁定是下一届掌门，这种感觉好不好？”
沈微挠挠头：“听起来是挺好，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老头一把抓着他的肩膀道：“别犹豫了，反正你回去，也就是种田养猪，那这辈子铁定也就这样了。留在这修行，说不定还有出头之日。对吧，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哪怕这梦想能实现的概率，微乎其微。”
沈微想了想，道：“有道理。”他倒也干脆，问道：“何时举行入门仪式。”
老头道：“整那虚头巴脑的干啥，你现在对着祖师像烧三炷香，磕几个响头，不就完了。省点钱咱爷俩吃点好吃的，它不香么？”
沈微摸着下巴，道：“有道理。”然后又问道：“这算不算我们门派所修的苟道？”
老头道：“你这不挺上道的么，我就说你是块大材。”
沈微嘿嘿直笑。
老头从袖子中拿出一卷画卷，啪的打开，往墙上一挂，左手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三炷香，递给沈微道：“这就拜吧，麻溜的。”
沈微看这祖师爷丰神俊朗，倒也是神仙中人姿态，于是捻起三柱香，拜了三拜。
拜完祖师爷之后，又给老头行了三拜九叩之礼，这入门拜师仪式，就算完成了。
老头道：“以后我就是你师父了，就别老头老头的乱叫了。还有你入了我们，就得取个宗门名字。以前可是只有内门弟子，才得以赐姓，像你这样，刚入门就能有宗门名字的，还是我派史上第一人，你应该倍感荣幸。”
沈微道：“说白了，还不是因为招不到弟子。”
老头不理他，又道：“我们祖师爷姓苟，所以我们宗门姓名也是姓苟。辈分的话，以“道至深处，神灵自明”进行排辈，至于名的话，寓意到了就得。”
沈微很好奇，问道：“那师父你的宗门名字是什么？”
老头道：“师父是道字辈，名讳苟道邸。你是至字辈。”
沈微摸着下巴，默念了几下，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师父你这名字寓意挺好。那我也想好了，我就叫苟至衷吧。”
边说边用手指沾了水，将名字写在了桌上。
“苟至衷，苟至衷，苟至终……”老头念了几下，点头道：“嗯，很好，很好，孺子可教，不愧是我的关门弟子。”
天元三十一年，苟至衷正式成为毫山派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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