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公车上的人寥寥无几，除了几个埋头刷手机的年轻女子，就只有几位老人牵着自己孙子孙女的手坐在后座，几个小家伙在车厢里东张西望，这个世界对他们而言还是如此的陌生。雾晓找了个靠近后门的座位，车子发动，万家灯火瞬间化为燃烧的七彩琉璃。他靠在窗前，感受着轮胎滚过沥青马路的震动，耳机里播放的是一首外国乐队的后摇单曲，翻译过来叫做“值得你的一切愿望”，整首曲子只有一段旋律，但每一段却又蕴含着不同的激情，就像是生活中所经历的风暴和浪潮。雾晓望着笼罩于自己生活之上的穹顶，淡紫色的云彩弥漫天际，与太阳的暖色糅杂为一体，宛如一片汪洋大海，而自己则沉溺于这汪洋的旋涡之下。
从公车下来，他如往常一样沿着走惯了的小路前行，穿过那家体育馆，他没有转头，体育馆也与平常一样，宁静，死寂。就好像已被所有人遗忘。
雾晓回到了家中，径直走向房间，拿着抽屉里的裁纸刀来到卫生间并锁上了门锁，脱去上衣，他有意无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将裁纸刀的刀刃对准了自己右手食指，毫不犹疑的划下一刀，血滴从伤口的缝隙中溢出，倒映出雾晓那张只能是以为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又是这该死的红色。
时间回到一个半小时前。
“雾晓，你平常喜欢看电影吗？”刘裕坐在由垫子堆起来的小山上，体育馆里没多少光源，只有那里唯一的一扇窗户放进来一束宝贵的阳光，这当然被刘裕留给了雾晓，而他的上半生则正好隐在了一处黑暗中。
“偶尔看吧。”雾晓挪动了座椅，那光线照得他两眼刺疼。
“那科幻电影应该看过吧。”
“看过一两部。”
“那就好讲了。雾晓，我们的电影，相当于是一部科幻纪录片。”
“科幻...纪录片？”雾晓本想观察一下刘裕的表情，可露在阳光下的只有那块DV镜头。
“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的电影肯定比你的多嘛，科幻片也是如此，可看得多了难免会自己悟出一些事来，科幻片就算特效再逼真，科学逻辑再严密，那它也还是假的，无非就是些大场面的特效，让观众无脑爽一下，或者那些套着科幻皮的文艺片，其实就是把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哲学书加上一些科学术语，把本来就看不太懂的我们搞得更加看不懂。而你不一样雾晓。”
“不一样，在哪？”
“你变成的那个怪物，还不够科幻吗？在我镜头之下的你，将会是一个真实的个体，你的一切行为，动作，都将由你自己构想，而我的镜头则是以完美的视角记录下发生于你的奇迹，你要知道，所有能打动人的片子，离不开的便是真实，唯有真实才能带来震撼，而我的这部作品，也将会是全世界最强的科幻片！”
“你到底想说什么。”
“简单来说，你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人类了，它更像是，嗯......人类与其他物种的杂交。”
“胡扯。”
“那你有什么更能让自己信服的解释吗？”
“......”
“没有了吧~”
“为什么会是我？我的父母可不是什么其他物种。”
“这我不知道。”刘裕的声音含糊，猜不透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昨晚那个人呢？他是干什么的。”
“这个，以后慢慢告诉你。”
“你就不能把你知道的一次性告诉我吗？”
“我只能说，你的身体，对他们来说是很大的威胁。”
“他们？他们又是谁？”
“你的秘密并不只有我知道，说到底，我也就是一个旁观者，他们才是你面临的真正麻
烦。”说完，刘裕突然停顿了，似乎是在等待雾晓对此的消化。
“你现在只需要知道，自己身上的能力非同寻常，当然你自己不以为然是一回事，但强大的力量无论何时何地都会令人垂涎。昨天那个玩金属的人就属于这种地方，当然你可以放心，昨天你也见识到了，他们的力量还不足以轻而易举的匹敌你身体里的东西，所以暂时你还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这就是我现在能告诉你的全部。”
“你到底，还有多少没说。”
“这就需要你去慢慢推进剧情了。雾晓，你的故事还很长。”
“莫名其妙。”雾晓懒得再听刘裕的谜语，抓起包愤愤地推开房门便要离开。”
“将血液在任意的手背上画成一个圆圈。”刘裕忽然抛给雾晓一句。
“什么？”
“这是变成那怪物的方法。”接着，刘裕没再出声，身体依旧隐于黑暗，而DV仍没有
放下。
此时，最后一束阳光借着窗前铁栏的反射，打在雾晓的侧脸，那鲜红的血滴正于指缝之
间徘徊。只要朝手背涂抹上去，便能知道刘裕话中的真假。他望着血滴缓缓流入掌心，望得
出了神，顿时整个人好似一桩没有生命的石像，纵使寒风从窗缝间吹入室内，穿透他赤裸的
上身也毫无反映，自然也瞧不见镜中那浑身散发着惶恐之气的少年。
若真的变了，则证实了他不能再以人类自称，即使回到日常中去，都只是自欺欺人，徒
劳无功；若不变那自然是好，可万一以后比那夹克男更恐怖的人出现，自己根本无从应对...
他正陷进一圈难以逃离的漩涡，最后将其拉回现实的，是一阵忽然想起的铃声。
“喂？”雾晓调整了下心情，喊出了那他已许久未说过的词。
“爸...”
“最近怎么样？”算下来父亲如今也将至50，声音倒听不出浑浊。
“蛮...好的。”
“那就好，高中还适应吗？”
“嗯。”
“好好，钱不要省，要是不够就再跟爸要。”
“好的。”
“爸估计这几天还是回不去，单位事儿太多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嗯。”
“那就，先这样了。”
“那个...爸！”
“怎么了？”
雾晓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将在喉咙里打转许久的话继续下去。
“没什么，挂了。”他按掉了电话。把裁纸刀的刀刃一格一格推回，顺手拿纸巾擦去
掌中的血迹，见伤口还在流血，便又蹲下拿出医药箱翻找，可惜绷带用完了，无奈，他只得
穿上鞋子前往楼下的便利店，印象里那一家店是有创可贴卖的。
这一次，或许真的是懦弱战胜了好奇与果敢。正常人的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厌恶也
好，可耻也罢，雾晓想要的，只是再多给他一些时间，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从容走过这片
喧嚣的街道，哪怕只是一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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