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船舶

1935年(民国二十四年),上海,春。

上海刚进入初春,天气仍然比较寒冷,萧文彦一早就准备出发。

司机给萧文彦安排了一辆车,“少爷,您要去哪?”

“老丁,黄浦江码头。”萧文彦和司机说道。

“好的,少爷。”

今天是萧文彦的一位友人远洋归来的日子。萧文彦算了算,他们有七年没有见过面了,他和这位友人的情谊比较深厚,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七年前那位友人离开了上海,远洋留学,但他们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直到昨天收到了那位友人要回上海的书信,萧文彦感觉十分开心,他决定到码头去接那位友人。

黄浦江码头

萧文彦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远洋的轮船应该到了。

黄浦江畔传来低沉的鸣笛声,一艘轮船缓缓驶向码头,码头边有许多人在等候,他们或激动,或期待。有的是一家子人,有的是年轻的男女,有的是年迈的老人,在等待归来的游子,抑或乘轮船离开,去向远方。

人群中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似乎看见了萧文彦,朝着他招了招手,避开人群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久等了。”男子摘下了脸上的墨镜,露出了一双细长而清澈的眼眸,他笑了笑,十分谦和。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举止投足之间给人一种明显的优雅的气质。

“好久不见,阿琛,”萧文彦上前给眼前的男子一个拥抱,“啧,我怎么觉着这些年你在法国过得挺滋润的啊。”萧文彦看了看宋弘琛,他竟然比自己还高了。

“可我怎么觉得倒是你缩水了。”宋弘琛注意到萧文彦在打量自己,便回笑道。

萧文彦招呼老丁帮宋弘琛把行李放到车尾箱,“你这小子,回来就这么损我的?说,这么久不回来是不是被海外的繁华和佳人给迷了眼?”

宋弘琛凑近了萧文彦,勾起了嘴角,“法国的确繁华,回去我会慢慢向你细说这些年在法国留学时候的经历,包括那边的异域佳人,可真是不一般。若是有机会,我倒是想带上你一同去看看。”宋弘琛拉开了车门坐上了车。

“同我说说看?”萧文彦跟着坐在汽车后座上。

“这法国女子,金发大波浪,眼睛就像是一块宝石,这身材……”宋弘琛不禁摇起了头,笑了笑,故意卖弄一番,叫萧文彦满脸好奇,他才继续说道: “身材窈窕,盈盈细腰,肤如凝脂。”

“那怎么没见你带一位回来?”萧文彦听着,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我都以为你快忘了我这个兄弟呢。”

“这法国女子性格太辣了,不对我胃口,”宋弘琛摇了摇头,又说道,“我更喜欢古典一点的美人。”

“阿琛,你还记得以前我们上中学那会儿追你的那位顾念熙吗?她家是艺术世家,现在是当红花旦呢。”萧文彦问道。

“记得,”宋弘琛看了一眼萧文彦,然后笑了起来,“你放心,我不跟兄弟抢姑娘,我只把她当妹妹看。”

萧文彦低下头笑了笑:“别打趣我了,她对我没有意思。外面好像开始下雨了。”

车窗外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滴滴答答地打在车窗上,路上的行人纷纷找地方躲雨,远处不时响起几阵隐隐的雷声,这是上海入春后下的第一场雨,灰蒙蒙的乌云遮住了原本晴朗的天幕。因为下雨,汽车也减下速来,在淅淅沥沥的雨中驶去。

【宋家府邸】

“阿琛今天回来了?”宋老爷子坐在沙发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的老花眼镜,眯起眼睛仔细看着报纸。

“三少爷虽在信中提到明天才回到上海,可今天却提前回来了。”管家给宋老爷子端上了一杯龙井,“三少爷性子随性,玩够了自然就会回来,老爷大可不必为他担心。”

“只怕就是从小我太宠他,事事由他,现在还一副随性的样子,将来怎么独当一面。”宋老爷子喝了一口龙井,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有大少爷和二小姐在,老爷何必担忧。”管家微笑道。

“我希望他行事由心。”宋老爷子放下报纸,看向墙上的合照。

雨一直下到深夜,越下越大,乌云密布的天穹伴随着声声沉闷的雷声。码头值班室里的老刘头打开了风灯,今晚是他在码头值班,晚上下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今晚的雨倒是有点不同寻常,天空是泛着红色的,老刘头看了看窗外,“今晚怕是不寻常的一晚囖。”老刘头刚到上海其实不久,码头值守是他到上海后第一份工作,今晚也是他第一次值班,就碰上了一场大雨,难免有些许害怕,他拿出酒壶,喝了一口,好壮自己的胆子度过这漫漫长夜。

忽然门口传来敲门声,老刘头吓得手上的酒壶差点没拿稳,夜半敲门准没有什么好事。给他交班的同事和他唠嗑过,水上经常有发生意外沉了船的事,有不少人在沉船事故里丧生,其中大半都是外乡人。老话说客死异乡是不吉利的,这些外乡人的魂魄不能回归故土,就成了孤魂野鬼,到了夜里,这些游魂不甘心泡在冰冷的水里,就都往岸上去,如果夜里值班的时候传来敲门声,或许是他们顺着灯光的指引,上岸来了,这时候不要轻易开门,不然是要倒了霉的。

老刘头当时一听呀,吓得那是身上都出了一身冷汗,也顾不上是真是假,忙拉着他那位同事问要怎么做。那同事笑了一下,拿出几个黄符说是开过光的,老刘头二话不说就向他买了下来,随身佩戴。

敲门声把思绪拉回现实,老刘头拿起桌上的风灯,抄起角落里的扫帚,他握紧了手中的扫帚,脚上直打颤,朝着门边移去,哆嗦着嘴唇问道:“谁啊?”

“来者是人。”门外的人回答道。

老刘头颤颤巍巍地打开了门,眼前是几个陌生的人,雨下得非常大,他们穿着雨衣,在黑暗中被兜帽挡住了脸,“这么大雨,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的货船到了,请您将闸门打开,”刚才门外答话的人凑近老刘头,借助风灯微弱的灯光,能看到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笑着,将一条冰冷的东西塞进了老刘头的手里,并且凑近拍拍老刘头的肩膀,然后往他的手中塞了东西,笑道:“还请老先生今夜当做不曾见过我们。”

不远处的天空闪过几道雷电,老刘头原本还想拒绝,在雷电闪过的光芒下,他看到了年轻人身后那位身材魁梧的人,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那人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凌厉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老刘头,老刘头忽然意识到,这伙人都不是善茬。

老刘头连忙点了点头,他举着风灯转身去按下放下闸门的开关,远远地看到后面几艘船都装满了货物。

为首那个人朝老刘头笑了笑,以示感谢,随即几人消失在了雨幕之中。老刘头紧张得腿都软了,他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是一条黄鱼,他明白了今晚这事是万万不能声张出去的。

货船在大雨中向岸上靠去,船上的人向岸上的人打着信号,岸上的人也回了同样的信号,船上的人将锚抛下,同时降下了跳板。

船上指挥的人招呼着手下小心翼翼地卸下货物,码头上的工人在雨中加快速度地将船上搬下来的货物抬到仓库。

老刘头偷偷地跟着刚才那伙人来到了一座仓库旁。为了不被发现,老刘头不敢打开风灯。他躲在一旁的草丛里,他不知道这伙人究竟是干什么的。虽然他十分地害怕,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渐渐战胜了理智。老刘头看到刚才那几个人,与他交谈过的那位年轻人在指挥着手下搬运货物,对一旁的坐着的疤脸男人则毕恭毕敬,这么说他不是那伙人的头,而那个疤脸男人才是他们真正的领袖。

也许他们只是普通的货运公司,可能买家比较着急需要货物,而货物又比较贵重,连夜用船将货物运到目的地也不是没有可能。老刘头这么想着,毕竟在现在这个时代,上海是当下最繁华的都市,每天都有四面八方的生意不断地涌入涌出,自己都吃不饱几餐饭,管那么多做什么。

正当老刘头打算悄悄地离开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被眼前的画面吸引。搬运的人小心翼翼地抬下了一口漆黑的大箱子,那个年轻人连忙迎了上去,为了不让雨水浸湿那口箱子,年轻人拉着几个人给那口箱子打着伞,就连一直坐在一旁的疤脸男人也站了起来。看来,这是他们的货物中最贵重的东西。老刘头注意到,那口箱子外面打满了很多铆钉,他心想,这难道是什么妖怪的棺材不成?再一看,箱子很快就被几个人小心地抬进了仓库里。

这时,仓库外来了另外一伙人。疤脸男人向那伙人的为首者点了点头,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另外一伙人就跟着疤脸男人走向了仓库门前。疤脸和对方的头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两人似乎在商议什么。

老刘头离得有点远,他没有办法听清他们在谈什么,码头前又太多的耳目,只能大概猜测这后来的一伙人也许就是疤脸男人那伙人的买家。

和疤脸男人谈话的人拿出了一只怀表,他看了看时间,又对疤脸男人谈了点什么,忽然双方的手下有点动手的意思,火药味十分浓重,大有战斗一触即发的感觉。

老刘头是个乡下人,虽然听过人家描述的黑帮打架,但目前他还没有亲眼见识过,听人家描述,动起手来可是不长眼,此时围观的人也有可能被波及。可看了一会儿,双方还没有动手的意思,但还是可以猜到他们的谈话不那么愉快。拿着怀表的男人挥了挥手,跟在他后边的人拿着一个箱子,递给了疤脸男人。

雨丝毫没有要停的趋势,此刻雷电交加,狂风把老刘头身后的一棵树的叶子刮得东倒西歪,沙沙作响。老刘头觉着这么在一旁偷看人家做买卖不是那么的光彩,他正想着回到值班室的时候,他身后的树忽然被刮得“扑通”一声掉下了一个东西。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