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彦坐在椅子上,拨弄着算盘,仔细打理着手上的一批账。大半天下来,这些账本他总算是逐一核对完毕。
做自家的商号,萧文彦大可做甩手掌柜。而对账这种事,其实也可以交给账房先生。然而他并不喜欢这样,很多时候他都会亲力亲为,亲自打理商号的生意。每个月固定这个时间他都会到商号去对账,虽然接手商号没有多久,却已经轻车熟路。掌柜见了都连连称赞这位萧家少爷年轻有为,以后定然是萧家了不起的家主。
阖上账本,萧文彦揉了揉眼睛,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这时候一旁伺候的小厮见了少家主疲累的模样,便给萧文彦面前的茶杯换了温度恰好的热茶。
他掀开眼皮,接过了小厮捧上的茶,抿了一口,顿时感觉舒爽得多。
放下了茶杯,站起身来,他舒展了一下身子。摆弄着屋里花几上的几盆兰花。这时候才忽然想起今天是兴和拍卖行一季度一次的拍卖会。他看了看表,哎呀了一声,小厮被少家主这一声吓了一跳,连忙问少家主怎么了。
萧文彦摆了摆手,继续拿着剪子修剪着盆里的草。已经这个时候了,想来拍卖会也应该快结束了。前些年,他随着家父去参加过那么几次,后来商号生意多了,就逐渐去的少了。
萧家和兴和拍卖行在生意上也有不少往来,大多都是古董古籍,一来二去,萧文彦也逐渐懂了一些门道。
摆弄完花草,萧文彦便转身把桌上的账本一一整理好,听着小厮在一旁兴奋地讲着拍卖会上的事情。
“不过啊,后来似乎发生了一些变故,没想到那管事的袁掌柜竟然伙同外人行窃,真是想不到啊。”小厮脸上都是惊讶的神情。
“袁掌柜?伙同谁行窃?”萧文彦一边整理账本,一边听着。听到小厮提到袁掌柜就扭头过去问。
“这就不得而知了,兴和拍卖行也没说这个行窃的外人是谁。”
萧文彦把账本整齐地锁进了柜子中,也没说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
袁掌柜这人萧文彦是接触过的,这个人对于管理和做生意很有一手,行里的大小事他都处理得井井有条,甚至于进货出货基本都经由他手。要说谁对兴和拍卖行最忠心,袁掌柜排第二没人排第一,行窃自家拍卖行,绝不是他的风格。
早些时候他倒是有些耳闻袁掌柜与那曾老板有些嫌隙,具体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萧文彦多少猜到了一些,而其中缘由便是来源于一些花边八卦。当然,这些花边八卦他一向也不是那么热衷。
兴和拍卖行创立的那个海外归来的华人,是曾曼清的丈夫,也是袁掌柜的兄长袁绍祺。袁掌柜为兴和拍卖行兢兢业业干了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基本所有人都认为未来兴和拍卖行的老板会是袁掌柜。然而没想到的是,袁绍祺去世后,兴和拍卖行就落到了曾曼清手上。萧文彦对曾曼清这个人不大熟,知道她有一双慧眼以及一些本事,至于她的出身,他也是略知一二。
他当时也听了一些猜测,有一说是袁掌柜与曾曼清有嫌隙大概就是为了位子。搁谁在这个位置上出力干了这么多年突然有一天得知老板不是自己,确实有点受不了。也有一说是袁掌柜怀疑是曾曼清从中作梗,为了兴和拍卖行害了他的兄长。
当时听了这样的传言,萧文彦只当是说笑,听了就算了,也就没太放在心上。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紧张度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极点。
如今这行窃之事,兴和拍卖行对外的说辞或许是曾老板给袁掌柜一个下马威罢了。
老丁从外头进来,哈着白气,见了萧文彦,鞠了个躬,轻声说道:“少爷,有贵客到了,我把他请到了会客室。”
“知道了,这就过去。”萧文彦放下了手边的账本,提了一壶酒,便往会客室走去。
“这个时间竟然还有贵客,真是稀奇。”萧文彦踏进客室,朝着那个背对着他,在那端详着墙上古画的贵客说道。
“你这画虽好,但画中缺了一些苍劲。”那个贵客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那幅挂画,说道。
“你特地来就是为了看一眼我这墙上挂着的古画吗?”萧文彦对那贵客说着,将酒壶摆在红木桌上,然后坐在了红木椅上。
老丁端上温酒壶放在了红木桌上,把萧文彦拿来的酒倒进了子壶摆了进去。
客室里没有暖气,老丁便让几个小厮便端上了取暖的炉子,摆在了客室的正中央。
“古画摆哪要看合不合适,显然这幅古画与你就不太搭,你这是最近新换的?”贵客侧过身脱了身上穿着的外衣,一旁的小厮赶忙上去接过。
闻着酒香味,贵客也跟着坐了下去。
“桂花酿,自己酿的,喝一杯?虽然比不上洋酒。”萧文彦把子壶从温酒壶中提起来,倒了一杯。
“以前那幅被人看上,对方态度十分坚决,我拗不过他,就卖给他了。”萧文彦又说道。
“那幅画是真的不错,什么人这么有眼光要画要到少家主头上啊。”贵人接过酒杯,送到嘴边品了一口醇香。
“沈康适,沈大老爷的儿子,说是要送他九叔。”
“噢,怪不得,以前和平叔到你这商号总爱看上那么几眼这画。说来好像我回来还没去跟他见见面呢。”贵客放下酒杯,说道。
“改天有空我们可以一起登门拜访,”萧文彦顿了顿,复又说道,“对了,阿琛,今天兴和拍卖会还算顺利吧?”
宋弘琛扬了扬眉毛,“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在你门口可听了一炷香的时间了。”
萧文彦看他,对上一张笑脸,“你一直在门外听着?外头这么冷,你怎么不进屋?老丁应该一直在外头,怎么也没早点和我通报一声。”
“别怪老丁,是我把他拦着的。我见你认真盘算着账,就没让老丁通报。”宋弘琛笑了笑,伸手拿了酒壶往两个杯子满上了酒。
门外的老丁心虚地探了探脑袋,摊开了手掌,那是宋家三少爷方才赏给他的三块大洋。
萧文彦也喝着桂花酿,“阿琛,你这个时候来,应该不只是想和我拉拉家常吧?”
宋弘琛隔着温酒壶的氤氲敬了一杯,“哪里的事,我和你拉家常不是挺应该的吗。你都接手商号了,我不得来给萧家少家主请个安好以后照料一下我。玩一把?手生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玩过你。”
萧文彦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于是也笑着道:“玩什么?”
“牙牌,先说好,怡情而已。”
“行,那你可把眼镜戴稳了,别看岔了。”萧文彦招呼了老丁取来了一套牙牌。
宋弘琛从衣服里头口袋拿出了一盒雪茄,取了一支剪掉了雪茄帽,点上了火。
萧文彦抬眼看着对方,闻了那雪茄的香味,竟也没忍住,伸手也取了一支点上。
两人说是要打一把,结果打了一把又一把牙牌。以前他两闲着没事总爱玩牌,玩的牌不计其数,花样也不少,四人的牌两人也能玩,然而每次总是不相上下,一点意思都没有。
于是这回,也没分出个胜负。
“好没意思,又平了,”宋弘琛放下了手中的牌,抖了抖手中的烟灰,“不如,我们玩点别的,怎么样?”
“好,你想玩点什么,我都可以奉陪。”萧文彦有些疑惑,偏头看着宋弘琛等着他出些什么路数。
宋弘琛取了边上一个茶碗,从上衣口袋取出一支笔在骰子上轻划了一笔,然后放入茶碗中,倒扣了下去。
萧文彦觉得有些意思,“你要跟我押大小?”
“当然,你来压住茶碗。”
宋弘琛把茶碗推倒萧文彦面前,让他按住摇晃几番,传出叮叮叮的骰子撞着茶碗的声音。
咬着雪茄,宋弘琛双手展开举起,示意自己手里什么都没有拿,而后让萧文彦停止了摇晃,手指敲了敲桌子,道:“开大还是开小?”
萧文彦看着手中的茶碗,又抬眼看了宋弘琛:“小。”
“哎呀,不愧是少家主。”说着,宋弘琛让萧文彦打开了茶碗,里边什么也没有。
萧文彦有一丝不解地看了宋弘琛,只见他单手托着下巴,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奇怪,怎么就没有了呢?”宋弘琛看着萧文彦,张开了左手,把那颗骰子放在了桌子上,骰子上面有一笔划痕。
“所以你这算是给我变了个戏法。”萧文彦拿起那个骰子在手中把玩。
“怎么,我看你的神情,好像是有点失望,不如你来,好让我长长见识。”宋弘琛笑笑,一副期待的模样靠在椅背抬手去斟着酒,仰头一口下肚,浑身温暖。
“行。”说罢,萧文彦就取了一个带锁的盒子,将方才宋弘琛在上面划了一笔的骰子放进了盒子中,然后将盒子转了个面,给宋弘琛看,道:“阿琛,劳烦你看一眼,这盒子有没有什么问题。”
宋弘琛大致看了一下,道:“什么问题也没有。”
萧文彦就把那盒子锁了起来,然后递给了宋弘琛,“那就麻烦你拿着这个盒子,随便往哪拿都行,我也不碰它。”
宋弘琛听了,放下了杯子,迟疑地看了看萧文彦,拿起了锁了的盒子,从那张红木椅上蹭地站了起来,在客室里踱着步子,举目四顾,捧着盒子便往门口处的屏风一站,他俩现在还算是有些距离,隔着屏风,他轻唤了一声萧文彦,表示可以了。
萧文彦也不紧不慢地饮完杯中的酒,只打了一个响指,便不再有什么动作了。
宋弘琛看着萧文彦,便打趣他了一番,“不打算再使些什么法子?”
萧文彦道:“不用了,现在你可以把盒子打开了。”
萧文彦把手中的钥匙丢了过去,钥匙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后,被躲在屏风后的宋弘琛稳稳地接住后打开手中的盒子。
里边什么东西也没有。
“阿琛,你看看这。”萧文彦绕过屏风,指了指宋弘琛的上衣的口袋。
宋弘琛往兜里一摸,摸出了那颗骰子。
果不其然,这已经不是变戏法或者障眼法的地步了。他们两隔得甚远,完全没有办法做些什么手脚,如果要说,非“五鬼搬运术”所不能,然而发生得太快,根本没法看清。
“文彦,你这一招,真是叫人叹为观止。”宋弘琛惊讶地说道。
“过奖,一点小法术。”萧文彦朝宋弘琛眨了眨眼睛。
宋弘琛笑着与萧文彦往位子上坐回去,举杯饮着酒,复又看着那个骰子,心中却另有一番想法。
每个家族都会有一套属于各自家族立足门道,不为外人所知所传。这五鬼搬运术是萧家的秘法,即便他俩是发小,他也懂掂量这些道理,因而没有直接当面问萧文彦五鬼搬运术的事情。
如今见了萧文彦这一招,宋弘琛心里一些疑惑渐渐有了答案,看来有些事情还需要重新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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