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昀宏沉思了一会儿,又道:“那天夜里,我确实也听到了一些怪声。声音是来自养着母蛊的女尸和那些古尸,正如九爷所说,听起来像是说话,至于里边内容是什么,无法分辨出来。”
“疤脸头颅说的话倒十分的清晰,仔细听来,就好像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就我所了解的他,一个亡命徒,什么都不怕,究竟是什么能让他这么惊恐,是在‘恶鬼’杀他们的时候,还是取那批货物的时候。”沈九爷呵呵地笑起来。
“两者皆有可能。”宋昀宏思索着,说道。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萧老爷听了叹了口气,接着转向坐在一旁的沈九爷,问道:“老沈,在警署里你还发现了什么?”
“在警署的时候,我看过那些尸体。这‘恶鬼’下手果真够狠,尸体不是碎块就是四肢都拧断。后来仔细查看,发现那些尸体不是同一拨人。”
“此话怎讲?”萧老爷正在把玩玉制圆球的手停了下来。
“一部分尸体身上有虫卵,而另一部分则没有。”沈九爷拿起了桌上一张拍有黑色箱子的照片,继续说道:“‘疤脸’和他的伙计因为去了这批货物出土地,身上都中了蛊。而另外一部分尸体则没有。这两拨人应该是这批货物的买家和卖家。”
沈九爷取出了一张旧报纸,在桌上展开,翻到有以前沪上总商会的合影时,给萧老爷和宋昀宏指着合影上面的一个人。
这会儿宋昀宏和萧老爷盯着沈九爷指着的那人,都不禁皱起了眉头。此人他们都认识,关键就在于此人已经消失了许久,如今突然再闻消息,不免觉着其中有些猫腻。
“已经失踪的原上海总商会的副会长、万利船运老板曹明德就在另一波人中。如果说日本人是这批货物的买主,那么曹明德就是私底下在和日本人做买卖。”沈九爷手指抚摩着他的拐杖,话语之间还带了一丝讽刺的意味。
萧老爷一手摸着自己下巴的胡须,重新盘起手中的玉制圆球,脸上一副不解的模样:“毫无音讯两年的人竟然又出现,着实奇怪。”
“这里头的浑水倒是原来越深。”沈九爷侧过头去看了一眼窗台的摆着的花盆,盆中的花开得很是鲜艳。
“与日本人有关的话,那就不单归我们管了,军部那边会更感兴趣。”萧老爷看向宋昀宏说道。
宋昀宏也跟着看了一眼那些鲜艳的花,然后取出了一张兴和拍卖行的货物交易记录的照片,淡淡地说道:“这是兴和拍卖行最近的生意往来的交易货单,上面的记录中与万利船运往来最为频繁。”
他又展开一张折叠起来的画有图案的纸张,上面是在拍卖行底下遗迹所发现的被“恶鬼”取走的石板碎片,说道:“若仅仅只是日本人的事情,那就好了,报给军部,也不必我这么费神的查,可惜的是,其中牵扯到的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这个,两位家主也许比我更为熟悉。”
“是石板碎片……”两位家主也始料未及竟会出现此物,同时感到十分地诧异。
“二十多年前,三门还未遭到重创前,也是见过这样的石板碎片。”沈九爷声音有些嘶哑,眼神也变得阴郁起来,他垂下了眸,心中好像笼罩一层厚厚的阴云般。一只手泛白的骨节按在拐杖上,另一只手抚摩着自己的膝盖,隐隐地颤抖着。
萧老爷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沈九爷的肩。他也知道实情,那是一件谁也不愿意再提及的事情。实际上沈九爷的那条腿就是在那时候给废掉的。另外两门损失程度也好不到哪去。
那些事情宋昀宏从卷宗上查阅过,二十多年前发生了很多事情,当时正开展一项秘密工程。当年在调查中发现几块了石板碎片。那些石板上面刻有很多奇怪的符号,为了能够读出上面的信息,当时三门就地开展调查研究。
三门的行动向来都很慎重,三家的家主商讨之后才会开始行动。宋家当时的家主还是他们父亲,同萧老爷、沈九爷一同下去,而宋昀宏他们的母亲也在其中。可惜后来突发了情况,三门不同程度受创,这项工程最终以失败告终。
母亲也在那不久之后染了重病,而父亲也是为了寻找医治母亲的方法,外出之后就杳无音讯,至今不知生死。重担一下就落在了宋昀宏的肩上。他算是三门之中最年轻的家主。
好在近些年还算有些好转,势力也在慢慢地恢复,逐渐在步回正轨。
沈九爷深吸了一口气,对上一旁的萧老爷,摇头笑笑,眼角随着笑容牵扯出了几条鱼尾纹。他恢复了平静,继续听着,没有言语。
宋昀宏将装着女尸那口箱子上照下来的凹槽照片与石板的图样进行比对,吻合程度很高:“‘恶鬼’取走了一块石板碎片。”
“这些货物对日本人这么重要,而‘恶鬼’只杀了他们取走一件石板,未免有些大费周章。”萧老爷沉声说道。
“‘恶鬼’、日本人、曹明德、兴和拍卖行……说不定还有更多的势力。目前‘恶鬼’背后的势力尚且还不明确,是敌是友,无从得知。就目前看来,似乎对方也是冲着同样的东西去的。我们要是往下追查,免不了会再和他碰上,”宋昀宏用笔敲了敲桌子,继续说着:“‘恶鬼’此人能耐不小,神出鬼没,阴险万分,既使得‘五鬼搬运’,又擅长机关破解。他身为杀手,身手极佳,手上的鲜血必然不少,可惜他的信息太少,仅仅只能查到几年前一桩灭村案。在接下来的行动中还是要多加小心,避免正面冲突,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如今有你的兵团在沪上,装备精良,恐怕他要下手,没那么容易。”沈九爷说道。
“他虽不正面交锋,他既作为一个杀手,就有他的办法。许多有名的领袖,麾下有那么多能人,不也死于刺杀。还是要小心谨慎些为好。”宋昀宏始终紧锁着眉头。
宋昀宏的功绩萧老爷和沈九爷都是知道的,虽为三家最年轻的家主,但他似乎天生就是做领袖的料。年级尚轻既作为一个家族的家主,又作为一位军务司司长,将家族之事与军中之事皆打理得井井有条,这足以说明了他的能力,日后定然前途无量。如今能从他嘴里听到对“恶鬼”如此评价,那此人确实是不容小觑。
有时候,萧老爷和沈老爷都时常感叹他们兴许是老了,有些事情是不是应该交给年轻人去做了。
“不过如今他的目标不是我们,日本人损失了货又损失了人,定然会跳起脚来,先让其他的势力先行捕蝉,我们可以黄雀在后。”萧老爷站起身来,负手踱着步子。
“所以,你们是不反对介入了。”宋昀宏微眯眼睛,在萧老爷和沈九爷身上扫视一番。
“我如果说不,你们两个会停下现在的行动吗。”沈九爷笑了一声。他知道这两人从不在事情上浪费时间。三门向来效率极高,早在他们商讨之前,各自手底下就已经行动。当然他自己也早已有所安排,在某些事情上,他们向来是不谋而合。安排下的行动就如同射出去的弓弩,不会回头。
“此行若非事关三门,也不会断然插手。但若要做,就要事先周详计划,以防万一。”萧老爷说道。
宋昀宏脸上浮现起一丝笑意,他将身后的屏风转过来,在屏风的背面是一幅很大的地图,上面已经作了许多标记,乍一看就好似一幅作战图。
沈九爷望着那幅图,略微扬了扬嘴角,说道:“你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只不过在等一句话。万一结果不尽人愿呢?”
“孙子云:‘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不打无准备之仗,方能立于不败之地。无论结果如何,总是要作些准备。”宋昀宏用笔在地图上圈出了一个圈,他的回答很是坚定。
萧老爷一只手负于背后,另一手仍在把玩圆球,这是他常用来锻炼手指灵活性的方法。他立于地图前,推了一把圆框眼镜,眯起眼睛,看着地图上大大小小的标志,似乎也能想象得到在战场上宋昀宏排兵时候的布阵图。
“蛇面石像上粘的泥土是水下带上来的,有些年代了。我让林展闻过土,这种土的气味像是在巴蜀一带。北伐战争有段时间曾在那一带埋过伏。”宋昀很风轻云淡的描述着,像是在讲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林展这小子的闻土能力我毫不怀疑,你接着说。”沈九爷微微点头。
宋昀宏用笔在重庆四川一带画了一个圈,沿着长江一直画到了上海,指着上面说道:“沿着长江,可从沪上到达重庆四川。但这一带附近水系众多,具体位置,不能确定。这些石像很有可能就在任一水域下面打捞上来。”
“如果不能确定,那就先行打探。”沈九爷拄着拐杖,缓慢地站了起来,“过些日子,我也有一批货要往西南走去,届时也可以以此探探情况。”
宋昀宏点了点头,同意沈九爷的提议。他们必须要事先打探清楚,就算猜测有误,也不至于浪费时间。
“其中还有一点令我疑惑的是,这艘货船在到达上海之前,还在天津港停留了短暂时间,再往前就没有任何发现。在此之前,他们可能换过一次船。”宋昀宏抱臂倚在桌子边缘,有条不紊地分析着,将仅有的线索最大化地分析出重点来。
“我从南洋途中回来的时候,听闻了一个月前重庆附近有一处较为偏远的地区突然发了洪水,淹了许多村庄,似乎是因为水流忽然倒灌。也不知道与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萧老爷抚髭,回忆一番,说道。
“一个月……时间也差不多。”宋昀宏闭着眼睛,算了算,低语道。
“对了,那个日本人你打算怎么办。”萧老爷话锋一转,提起了方才那个日本人,朝宋昀宏问道。
“放他回去。”宋昀宏平淡地说着。
萧老爷挑了挑眉,听懂了宋昀宏的意思,“你想钓一条大鱼。”
沈九爷走到窗台前,拨弄着那几盆花,花瓣上的露水一碰就掉了下来。平日里他最爱的就是在院中打理一下自己种的花花草草,因而养出了摆花的习惯。他似乎是觉得花盆摆放得不够好,于是重新摆了位置。“既然是钓鱼,总要加多些鱼饵。”
宋昀宏瞥了一眼桌上其中一张照片,轻声一笑。
“那就刺激一点。”宋昀宏顿了顿,又道:“在此之前,尚有时间去把事情理会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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